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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王珩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重新登上王家的马车。在车帘落下的那一瞬,他忍不住回眸,见到裴饮雪执着薛玉霄的手,为她扫去沾上发鬓的落叶。

落叶飘忽而去,尚可触碰她的发鬓肩头。他却连对视说话都要把握分寸,不如落叶自由。

一直到王家马车擦肩而过,走出一段,薛玉霄感觉发钗都被他摸乱了,才道:“真的还有叶子吗?你是不是骗我呢?”

裴饮雪瞥了她一眼,把不小心勾出来一道的青丝给她捋回去,糊弄说:“有,你不知道你身上掉了多少落花枯叶,难道你有什么吸引花叶的馥郁香味不成?所以都恨不得扎根在你身上。”

薛玉霄道:“……嘶,意有所指,我得好好想想。”

裴饮雪收回手,见到王氏车马走远了,便牵着她上车。一进车内,反而半带恼意地撇开她的手,把怀里的鎏金小手炉放在案上生闷气,半晌憋出来一句:“王珩欺人太甚!”

薛玉霄眼神迷茫:“啊?”

你们不是聊得挺好的吗?他还要给你送补品呢,王公子心地善良啊。

裴饮雪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跟她生不起气,只抬手把她腕上的佛珠摘下来,连谢不疑的东西都开始迁怒了:“他一个外人,有什么身份关心你的后嗣、关心薛氏的人丁。也只有你们女人听不出来,换是任何一个男子在这里,都会被他气到。”

薛玉霄道:“这……好深奥的道理。”

他摘下自己手上的一串菩提根乳白手串,戴到她腕上,抬眸看了薛玉霄一眼:“什么姐姐弟弟,你是他哪门子的姐姐?我看是叫情姐姐还差不多,要是换一个悍夫在你身畔,当场便叫人与他争论了,你还无动于衷,你……”

薛玉霄第一次见他鲜活恼怒至此,虽然没听进去他说什么,但眼神不由得落在裴饮雪泛红的眼角上,他的唇在刚刚忍耐时被自己咬出淡淡的齿印,浮着一片水润的薄红,唇肉浅浅地肿了一小块儿。

他说什么呢……怎么把嘴都咬得红肿了?疼不疼,要不要细看看……

“他欺人太甚,你也很过分。”裴饮雪总结,“温柔留情,意存怜惜,看起来是个绝世无一的好人,但这份不通情爱之心,反而让他们觉得尚有机会似的,有我在一日,他们能有什么机会?难不成你的正君之位命里就属于王家不成?本来是他的,王珩自己不要,现在要抢也晚了。”

他说到这里,忽觉自己的言语也十分嫉妒生恨。他平生与世无争,连受到什么委屈都毫不挂怀,自行消受,唯独在薛玉霄身上屡屡失态,情绪发作时立如山崩,压都压不住。

裴饮雪顿觉后悔,怕自己的形象还没经营好,就已经吓到了她、惹她讨厌,便慢慢止住话语。没有台阶,只能悄悄地看过去几眼。

他话语一停,薛玉霄也仓促地收回自己盯着他唇瓣的视线,掩饰般轻咳一声,在脑内寻找话题。

在她思考话题的空档,裴饮雪不由握紧了手,又慢慢松开,低声道:“……这是我之前戴的。是顾传芳老师教我学棋时,在裴家内学堂所赠,老师清绝脱俗、不以物品贵重为先,所以朴素了些。好像……不太配你的出身。”

还是谢不疑的那串更名贵。

裴饮雪喉结一梗,莫名涌起一阵惭羞之意。他的高傲冷淡、离于世俗,仿佛已经纷纷零落成泥,坠为一个再寻常普通不过的世俗儿郎。裴饮雪对自己这种无法控制的变化十分无措,觉得自己这样着实不该,便又将琉璃佛珠递给她,强忍情绪,目光清润如水波震荡:“还给你。”

薛玉霄将佛珠装入绣囊,戴着他的素色菩提珠,说:“你的就很好。怎么不高兴地把嘴唇都咬破了?我来看看……”

她的声音愈发低微清幽,带着菩提珠的手抵上他的下颔,从珠串上垂下来的细穗在半空中轻晃。薛玉霄垂睫看过来,慢慢靠近,将裴饮雪挡在马车内一个逼仄的角落,她的目光和气息如清风般扫过唇畔。

裴饮雪心口猛地一跳,几乎慌乱欲逃,他侧过头想要躲避,然而薛玉霄的手却稳稳地捧着面颊,指骨在下颔上缓慢又温柔的摩挲……她温暖柔软的指尖碰到他唇上浅浅的齿印。

湿润之意沾上指尖。

薛玉霄心念骤乱,她这七窍开了六窍的脑子再度停机,全凭本能地贴过去。她想着裴郎清淡寡寂的性子,居然能这样活色生香……世人总偏爱捻酸吃醋会撒娇的小郎君,倒也不算过错。

裴饮雪眼尾愈发泛红,手心里紧张湿润,不由抵住马车的内壁,将旁边的布料装饰攥得皱巴巴的。他清冷的气息被薛玉霄染透了,耳根烧起来,不敢看她,只能感觉到她的指尖摩挲着薄唇,揉得红肿一片。

薛玉霄低首贴近,两人的唇只差分毫便相贴。刹那间马车一动,裴饮雪猛地偏过头,抱住她的腰身,把头埋在薛玉霄的肩膀上。

他喉间艰涩一动,轻道:“……车外常有路人,你……你会弄出声响的。”

薛玉霄蓦然醒转,也发觉在马车上做这种事太过不妥,就算她不要脸,外面那么多侍从护卫、过往行人,裴郎的脸往哪儿放?何况她……她其实没那么不要脸啊。

她回抱住裴饮雪的腰身,手放在脊背上,视线游移:“……我就是看看你咬到哪儿了?别生气了,王珩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裴饮雪立即咬了她一口,虽然不痛不痒,但还是咬皱了衣物。他嫌不解气,往薛玉霄白润的耳后轻咬一口,低声:“恨死你了。”

薛玉霄:“……干嘛咬我,别跟谢不疑学坏,他……呃。”

裴饮雪严肃地盯着她。

“……我不说了。”薛玉霄对自己有着比较清醒的认知,“我只是不懂男人,真的。”

……

十余日后,千秋节。

宴会在晚上举行,东齐的正式宴会大多在夜晚,黄昏之交多为吉时。

此时已到冬至月,收到礼官邀请后,薛玉霄便在家中沐浴梳洗,盛装打扮。宴会无需官员穿着公服,所以士族娘子们大多衣着名贵,借此机会来彰显体面、炫耀自家雄厚的实力。

这种时候不必太低调,过于低调反而引人注目。薛玉霄试了两套礼服,皆是鲜艳浓重之色,衬得她温柔明丽的面容如同牡丹盛放,都不必靠近,仿佛就能闻到薛娘身上的馥郁香气。

裴饮雪将一件金色刺绣的披风拢到她肩上,低语道:“若来世我为女子你为男,便以金屋藏之,不放给众人看。”

薛玉霄道:“上一个金屋藏娇的可把人家给休了啊。”

东齐流传的“金屋藏娇”虽然也是汉代典故,但那位“陈阿娇”却是一位出身显赫的俊秀少年。一般来说,人们皆以带“女”字的字眼为重,譬如薛玉霄字婵娟,薛司空名为泽姝,“陈阿娇”的母亲、汉室宗亲,则名为刘嫖。“阿娇”是小名,意思是身份贵比女子,可见其出身之尊。

不过这位“陈阿娇”最终还是被皇帝废黜,幽居长门。长门宫尽日无梳洗,乃是冷宫。

裴饮雪给她系腰带上的环佩,手上微微用了点力,瞥她一眼:“话是这么接的吗?”

薛玉霄反应过来,诚恳道:“我错了。”

她这么乖乖改之,裴饮雪反而脸上一热,假装不为所动。他低下身给薛玉霄整理裙摆,以及落在裙摆上的一组玉佩。

至黄昏将要入夜时,两人上车入宫,在宫禁处验证身份、卸下兵刃,随行的亲卫也留在那里。

入宫后停车步行,宫侍前来接引,抵达千秋殿。殿内尽是宗室重臣携其家眷,有几个身负诰命的郎君彼此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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