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长相思
流川没答话,已经推开的车门就是他的回答。
「待在车上,别跟来。」简短的命令伴随着干净清脆的甩门声。小林又只有干瞪眼外加无止尽嘆息的份。
灰蒙蒙的天空在他踏进墓园的那一刻起开始飘下如牛毛般的细雨,灰扑扑的雨幕笼罩着整座园子,将其衬得更为死气沈沈。
他缓步走在铺满落叶,褪色的红砖道上,放眼望去皆是年久失修,长满杂草的墓碑,他其实不太确定……自己在寻找什么……或者~他其实更希望的是什么也没找到,也许那就只是一封恶作剧的信件,就这样而…已……
甫转过一个走道转角的长腿顿住。
在这个墓园的最里侧,同样是成堆东倒西歪的墓碑,可~他看见了……就在这排墓碑的尽头,有一座崭新的,由白色大理石製成的墓碑,突兀地伫立着……墓碑上头,还搁着一束盛开的向日葵。
不可能的……这没道理……没道理他活了下来,对方却……这绝对是骗人的……
长腿缓慢地迈开来,每走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他其实根本不想走过去,根本不愿接受接下来可能会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他之所以会这样依旧直挺挺地向前走只不过是凭藉着一股执拗—一股想要证明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恶作剧的执拗。
他觉得头晕目眩,雨幕中的一切显得更加模糊不清……当走至那大理石墓碑前方时,他已经汗湿了一双手掌。
方正的白色大理石透着一股寒气,正对着他的那面上,以苍劲的笔法刻着一个字:『玦』,右下角用阿拉伯数字刻写着一串日期,是距今约一週前。
他顿时觉得呼吸一窒,全身力气像在瞬间被抽干—他身形一晃,双脚一软,整个人跪倒在泥泞的红砖道上。
他抬起头,望着墓碑上那像是用剑尖刻上去的大字,越看眼前越是一片模糊……他以为是雨丝遮挡了他的视线,抬手一抹才发现满手都是冷凉的泪水。
「不会的……你不会的……」他喃喃地说服自己。这不合逻辑,那时~他明明记得玦说他不爱他,然后,他让他的剑贯穿自己的身体,让他得偿所愿地顺利完成封神交代的任务,回到冥门去……他又怎么会……?!
「他自杀了。」空灵的嗓音在他身侧约三步远处响起,迷离的音质衬着淅沥沥的雨声别有一种超脱现实的感觉。「他以为你死了,当场就自杀了。」
赤红的黑眸瞪向来者—那人一头长髮编成长辫垂至胸前,身上一袭素黑色的唐装,身后没带随从,也没打伞。
流川猛地自地上一跃而起,像头髮怒的豹子般扑向他,双手用力地揪住对方的衣领,咬牙切齿、目眦俱裂地低咆:「你!是你!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你不是口口声声要从我这里夺回他吗?!啊?!」
为何命运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凌迟他?!他这个甘愿赴死的没死成,却反而让他用生命保护的那个人丧了命……到底要看他怎样千疮百孔才甘愿?!
封神任那已陷入半疯狂的男子抓着衣领,不动也不怒,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我来不及阻止。璃后来隻救回了你,玦他……一个礼拜前在这里长眠。我~亲手埋了他。」
封神那与他对视的阒暗黑眸迅速地掠过一抹不容错认的尖锐痛楚,流川再无怀疑。他神色恍惚地鬆了手,踉踉跄跄地后退,半转过身,双手紧紧抓握着那方正的碑身,不顾那粗糙的石材划破了他的掌心;白皙的额抵着那龙飞凤舞却冰冷的『玦』字,崩溃地放声痛哭。
为何~你又留我一个人……你可知道~孤孤单单一个人长抱着相思活下去,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
封神深深地望着那哭得彷佛世界在一瞬间崩塌的男人,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弧,淡淡地说:「请节哀。玦~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语毕,他负着手,在越来越显得细密的雨幕中缓步离开。
流川哭得掏心掏肺、天昏地暗,像是要把这两年来的苦,这几个月来的闷,还有往后大半人生的苍凉,全都宣洩出来……细雨依旧纷飞着,他原本一身优雅整洁的黑色西装已经被雨滴及泥泞弄得狼狈不堪,他却丝毫不想去理会。
若有似无的足音自远而近,他感觉到有一抹阴影笼罩在他的上方,连带地替他遮去了降在身上的雨点,似在帮他撑伞……大概是在外头久等不到他,忍不住进园子来寻找他的小林吧。
「出去。」哽咽而沙哑的嗓音这么说着。他无心要糟蹋小林的一片好意,只是他现在隻想一个人,陪着在地下长眠的那人,不要其他人来打扰,也不想任何人看见他不加掩饰的脆弱。
「喔~好吧……」在他头顶响起的男声具有天生的清亮质地和爽剌气息,连这场绵绵细雨似也抵挡不了这声音的活力,雨势渐缓。流川梗住了呼吸,几乎要以为自己得了幻听。
那声音又再度像是喃喃自语般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本天才就不管你啰!」
註:请见『嫉妒的男人系列—不择手段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