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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七爷也站起身来,对七姑娘道:“去给你母亲拜个年吧,一会儿让你母亲带着你去荣怡堂给老太太拜年去。”

七姑娘点点头,给七爷纳了个福,跟着奶嬷嬷出去了。

诸般情形,菱月都看在眼中。

说起来,这父女二人一言一语都很符合各自的身份,只是一板一眼的,难免显出几分生疏来。光是七姑娘这个“父亲”的称呼,就可见一斑。七姑娘平日里是养在二太太院子里的,只偶尔才跟着奶嬷嬷过来给七爷请安。七爷对这个女儿也说不上上心,有关七姑娘的一应事宜都全权交给二太太做主,反正二太太疼七姑娘疼得什么似的,凡七姑娘有所求,二太太是无有不应的。

菱月知道七爷今日也不得闲,得去一些年老德高的老前辈家中走动走动,她服侍七爷穿好了外穿的大氅,先送了七爷出去,然后又去翠风院找七奶奶,她得跟着七奶奶去给老太太拜年。

今日的荣怡堂那叫一个热闹非凡,老太太的儿媳妇们、孙媳妇们、孙子孙女们,还有重孙子重孙女,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都高高兴兴地来给老太太拜年。

这种场合菱月是再挤不到老太太跟前去的,便尽着自己的本分,陪在七奶奶身边。菱月并不晓得七爷和七奶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七爷当时把这个一笔带过,显然不想多谈,菱月也没个追着问的道理。只是七爷和七奶奶夫妻缘尽也好,恩断义绝也罢,只要七奶奶一日还在这个位置上,菱月就少不得要敬她一日的。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狮子戏珠的红地毯上摆上了秋香色的软垫,大家便按着次序一波一波地上去老太太拜年。

轮到七奶奶的时候,老太太淡淡道:“你身子弱,如今又生着病,快回去歇着吧。”

七奶奶垂着眉眼,低声道:“多谢祖母体恤,那孙媳恭敬不如从命了。”

菱月看在眼里,她一向知道老太太是不大喜欢七奶奶的,以前只当是为着七奶奶成亲多年却一直没能给七爷生个儿子的缘故,如今细细品咂,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了。

焦妈妈伴着七奶奶往门外走去,菱月跟上去,也一道陪着七奶奶回去。

七奶奶说不必,“你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一会儿留下陪老太太说会话儿,老太太会很高兴的。”

菱月本来也就是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如今既七奶奶都这般说了,菱月也就不再坚持,给七奶奶纳了个福,目送着七奶奶主仆二人远去了。

七奶奶身上穿着貂皮大氅,焦妈妈也是一身华服,主仆二人相谐着走远,不知怎地,竟有种伶仃寥落的况味。

菱月收回目光,多了一会儿,孙子辈的给老太太拜完了年,轮到重孙子重孙女给老太太拜年了。

七姑娘和八姑娘是挨着的,七姑娘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拜了年,老太太照例给了压岁钱,这就轮到了八姑娘,八姑娘是大爷和大奶奶嫡出的幺女,性子很是活泼,嘴巴也乖,跪下来就是一长串拜年的话:“孙女给老祖宗拜年啦。老祖宗新春大吉,万事顺心,吉祥如意,事事如意,福星高照,五福临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一听喜得了不得,当即把她招到了身边来,让下人在一旁加了个座儿,好把八姑娘安置下,又忙着让丫鬟给八姑娘拿云片糕吃,老太太知道八姑娘爱吃这个,又叮嘱丫鬟看着不让八姑娘吃太多,省得她积食。

屋子里闹哄哄的,空气也不大流通,菱月觉得有点闷,便去院子里散了散,绿波同她一起。

远离了喧嚣的正房,冬末春初的凉风从光秃秃的枝丫上吹过,虽然带着寒意,比起方才屋子里喧闹的空气,却也清爽得多。

绿波笑道:“都道是爱屋及乌,这话到咱们老太太身上竟不灵了。咱们七爷是老太太最宠爱、最得意的孙辈,七姑娘又是七爷的独生女,照理说老太太对七姑娘也该多几分关爱才是。结果一点不是这样的。我冷眼看着,老太太对七姑娘倒是很一般,还比不上对八姑娘的一半呢。”

老太太是一贯如此的,七姑娘一向不得老太太的宠爱。这是菱月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可思量之处,左右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菱月也不曾费神细思,如今仔细思量,里头似乎确有不耐推敲的地方。

晚上七爷回来, 身上略带酒气,小厨房里早就熬好了醒酒汤,一直用热水煨着呢, 菱月忙让人端了来, 七爷喝下去小半碗。

丫鬟们端来热水给七爷洗漱, 菱月在一旁递过去香胰子, 一边道:“过几日就是小九郎的生辰了, 您说我是不是该送份礼过去?只是我手上都是女子用的东西,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东西送他, 不若七爷连我那份一块准备了吧。”

小九郎是顾七的亲侄子,他父亲是顾七嫡亲的哥哥,行五,顾五爷早些年一病而亡,就留下这么一个独苗。

顾七接过菱月手里的长棉巾擦脸,一边轻笑:“是你要送礼, 怎么东西倒要我准备?”

菱月自有自己的道理,振振有词地道:“这很应该啊。本来我和小九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如今都是因为七爷这层关系, 我这才不好不送。这事儿既然是打七爷身上来的, 东西自然该从七爷身上出, 难道不是吗?”

“再说了,”菱月语调一转,又是一个为人着想的好女子了, “我这还不是为七爷着想么。我本来也可以随便送点什么, 还不是怕折了七爷的面子, 让七爷脸上挂不住么。”

七爷挥挥手,丫鬟们很快把盥洗之物都收拾了干净, 鱼贯而出。人走干净,七爷打横把菱月抱起来,朝内间的卧房里走去,笑道:“想让我出这份生辰礼,也成。看你今晚的表现吧。”

菱月双手勾住七爷的脖子,整个人躺在七爷的臂弯上,脸上染上了一层胭脂似的:“七爷说话不算话啊,昨天说好今晚上什么也不做,要好好休息来着。”

七爷道:“姑娘,可是眼下你有求于人啊。要么你就自己预备给小九郎的生辰礼吧,你自己选。”

菱月嘟嘴:“哪有这样的。早知道我就明天再提这个事了。”

声音渐远,慢慢消失在了碧玉石的床幔后。

二房的小九郎生日大,在正月初六,小九郎虽然年龄还小,其寡居的母亲五奶奶却也小小张罗了几桌宴席,这一日,小九郎收到了许多生辰礼。

等宴席散了,五奶奶身边信用的两个陪房妈妈对照着礼单清点了一番生辰礼,五奶奶也是大家子出来的,陪嫁丰厚,倒是并不把这点子东西放在眼里,一向只由着两个妈妈去清点记录,以后好做还礼之用,晚上丫鬟给五奶奶散下头发,用篦子给五奶奶通头发,五奶奶微阖双目,只问了陪房妈妈一句:“七爷给九郎送了什么?”

小九郎的父亲早已去世,身边最亲的男性长辈,一个是小九郎的祖父顾二老爷,再一个就是小九郎嫡亲的叔叔顾七爷。顾七爷又是这样的有出息有能为,将来小九郎入仕,少不得要靠这个做叔叔的帮扶,故此这个做叔叔的对小九郎有多少关心,对小九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故此五奶奶别的都不问,专问这个。

一个陪房妈妈道:“七爷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给九郎,奴婢看了,都是好东西。七爷刚才还过问了九郎的课业,咱们七爷总共就这么一个亲侄子,哪能不关心呢,奶奶尽管放心就是了。”

五奶奶闻言点点头。

忽地五奶奶又想到什么,随口问道:“甄姨娘呢?她送的什么?”

见她问到这个,两个陪房妈妈不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心着道:“甄姨娘送来一对雕花的芙蓉石镇纸。”

要说这生辰礼,倒是没得挑的,甄姨娘能送出这样的东西,出手也算大气。只是两个陪房妈妈都是五奶奶身边的老人儿了,五奶奶分明从她们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对劲来,五奶奶睁开眼睛,一抬手让给她通头发的丫鬟住了手:“怎地了?这芙蓉石镇纸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因此事涉及到二太太,两个陪房妈妈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过去也就过去了,也是不想让五奶奶生气,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寸,五奶奶一向不大问这些细务的,今个儿偏偏就问到此处,两个陪房妈妈又对视一眼,没法子了,只好如实回答:“甄姨娘送来的芙蓉石镇纸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芙蓉石镇纸很是漂亮,粉白色的玉石,雕工又好,七姑娘一眼就瞧上了,二太太见七姑娘喜欢,说这粉白色的镇纸适合小姑娘用,就把这镇纸拿出来给了七姑娘,说改日再给九郎补上一对……”

二太太既是七姑娘的亲祖母,又是小九郎的亲祖母,那对芙蓉石镇纸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二太太发话要给七姑娘,做下人的委实不好拦着。

陪房妈妈的话越说越小声,五奶奶已经给气得不行,胸口一起一伏的,气着气着忽然流下泪来:“她怎么敢这样!她竟然敢这样!这是见我们娘儿两个孤儿寡母的,没人给撑腰,欺负我们欺负上瘾了么……”

五奶奶哭了几声,拿出帕子把眼泪一擦,咬牙道:“给我梳头发!好个二太太,哼,我这就找她去!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越是退让,她们越是要欺到我头上来了!十个镇纸我也不稀罕,可我就是砸碎了扔去喂狗,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贱人养的!”

两个陪房妈妈都是知道内里缘故的,二太太若是把这对镇纸给了别人,五奶奶断不至于如此,可二太太偏生是拿九郎的东西给了七姑娘,五奶奶怎能不气。

丫鬟看五奶奶气得这样,当下也不敢磨蹭,快手快脚地就给五奶奶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五奶奶沉着一张脸,披上外穿的大氅,大晚上的提上灯笼,带着两个陪房妈妈就找上了二太太的院子。

大宅院里人多眼杂,这件事第二天就悄悄地在内院里传扬开了,菱月是第二日下午在绿波这里听说此事的,菱月很是吃惊:“真有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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