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秋时别
别时秋说:“死啊,可以说是去死。我马上就要忘记你,忘记一切,和死一次没有两样。”
“这是什么说法?”
别时秋将手递给逢鸳,请求他:“你可以看看我的心吗?只要看见了,你就会明白的。”
逢鸳看着那只手,纯粹出于好奇而握了上去。这次它不再颤抖了,不再有任何动作,正像一截将死的枯木瘫在逢鸳的手心。过了半晌,逢鸳说:“你的心好空。”
别时秋说:“是的。因为我的能力,我与世界的联系始终很薄弱。或许出于这个原因,我能承载的记忆也很少。每年秋天我的记忆都会清零,到现在为止,我什么都不记得,连姓名和能力都是靠组织记录的。”
“那你还能一直为组织做事?”
“每年组织都会重新招募我,每次我都答应了。我年年都失忆,没有朋友,没有熟人,只有组织是一个能接纳我的团体。至少今年我是为此加入的,至于之前我是怎么想的,我已经忘了。”
“你干的可是高危工作,你甚至愿意为此卖命?”
别时秋望着逢鸳,看他不赞同地皱起的眉毛,忧愁地笑道:“我不记得自己是谁,父母是谁,朋友与仇人又是谁,因此没有自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因为总会忘的。我和死人有什么区别?既然每年秋天都死一次,我又怎么会怕死?”
逢鸳感叹:“你简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蝉。”
“是啊,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别时秋的手在逢鸳的手中轻轻动作,回握住他。他的心灵马上要一片空白了,但此时相握的两只手却如此真切而温柔。他问:“您还能吻我一次吗?不是出于任务了,而是出于我个人的请求。”
逢鸳抽回了自己的手。“不,”他冷酷地说,“我最讨厌被遗忘。只有我忘记别人,没有别人忘记我的。”
别时秋愣怔地望着他,似乎并不多有悲哀。一时过后,他竟然又笑了:“那如果立秋过后,我还能记得你呢?我是否还能来请求这个吻?”
“这可能吗?”
“我不知道。我之前从没试过,因为之前没有人或事值得我这么尝试。也可能有过,只是我失败了。”
最近虽有太阳,也有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今晚就要下下来,此时风逐渐吹大,别时秋的白发被吹到额前,看不清他的眼里是决心还是绝望。无论他的心情如何,逢鸳的心情都好起来了,因为知道有人为自己做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他答应:“可以啊,吻一下而已,我难道是个小气鬼吗?”
别时秋向他道谢。他们再坐一会就该在落雨前回家了,没有谈成或做成任何事,只达成一个空空的承诺。不过临走前,逢鸳说:“别先生,你没有必要这么悲观。我在成长的过程中,也早已遗忘了许多儿时都想法,因此长成了截然不同的成人。这是一种正常的死或生,你只是经历的次数更多,周期更短罢了。”
别时秋说:“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安慰我。”
逢鸢大笑:“我没有安慰你!照我说,太阳是一颗咸蛋,我是一尾咸鱼,这世界被腌过了头,已经发苦发咸,何必再自找苦吃?忘记越多,过得越快乐呢!”
他站起来,最后真心地同别时秋说:“你要是能记住我,那算得偿所愿,你要是忘了我,也算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