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碱水面包还有没?”
“没了,不好意思。”丁珂顾不得抬头,也顾不得擦手心的汗,她忘了今天是周五,面包店人最多。
面包师都出来帮忙,但因为突然涌入的人流和他们无法压低的嗓音,忙忙碌碌,慌慌张张,她还是觉得吃力,弄不清。
尤其手心一直冒汗,把小票都弄湿了。
耳朵声音一阵一阵,突然沉寂,又突然热烈起来。
丁珂机械麻木地操作收银台,倏然耳鸣,抬起头,只看到嘴在动,听不到任何声音。
好像已经结完账,面包师接过她手里剩下的工作,开始为仅剩的顾客打包。
但丁珂好像还没有从不久前的忙碌里醒豁过来。
明明离开了收银台,心却没歇。
就在这时,门口的铃铛“叮铃——”一声,那一声不断伸展,延长,无穷尽似的……
玻璃门被人推开,迈进一条笔直的腿,腿的主人走到丁珂面前,平淡无波地拉起她的手,轻握住她的手指,展开她的手掌,四折纸巾,轻盈缓慢地擦掉她的手心汗。
铃铛还有余音飘荡,店里只人也依旧吵闹。
但他们这一角很静,丁珂甚至能听到李暮近平缓均匀的呼吸声。
丁珂让李暮近擦完,抽回手,也没说一声谢谢,到杂物间换衣服,准备下班。等她再出来,李暮近已经不在店里了。
她差点以为不久前是一场梦。
跟晚班同事交班后,她拎上面包师装好的面包,“走了,明天见。”
面包师又给她拿了一桶饼干,“昨天今天放盲盒堆里都没卖出去,可能是嫌这个卖相不好,但真的好吃。”
面包保质期短,保质期内卖不出去的就会浪费,所以当天卖不掉但还没过期的会装进牛皮纸袋,摆进促销盲盒区,二十块任选五袋。
有时盲盒也卖不完,老板会让员工分掉。
“好。”丁珂要了。
晚班同事洗完手、抹匀护手霜出来,非要抹给丁珂一点,拉住她的手细致地揉搓,挤眉弄眼道:“谁啊刚才那帅哥?”
“不认识。”
同事学着刚才李暮近的动作,握住丁珂手指,展开她掌心,嘴里啧啧地阴阳:“长得是那种凶巴巴的帅,但动作还挺温柔。”
面包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男朋友?”
丁珂知道网络已经很发达了,却是在这样的事经多以后才意识到,再大的新闻,现实也有大把人不知道。
李暮近网上被骂再狠,现实中人也只当他是一个长得帅身材好还有钱的优男。
这个世界人太多了,信息也太不对等了。
“我看不上他,跟他在一起我不如出家。”丁珂不由她们八卦了:“先走了。”
五月天已经很热了,丁珂推开门直觉要被一股热浪扑倒,沿街走了不到十米,额头已经冒出汗。
她加快脚步,路过一个只能人行的胡同,被一只手拽了进去。她刚要呼喊,被手的主人捂住嘴。她一惊,用力向上看,是李暮近,他的脸跟前不久见好像不是同一张。
面包店里的破碎和此刻的阴毒,真的是由同一张脸表达出来的吗?
她挣扎,踩他的脚,话音模糊在他掌心:“放手!不然报警!”
“你用什么来说服我,你用一样的脸、声音、一切,出现我面前,但你不是她?”李暮近低八度,每一个字都愤怒。
鬼使神差来到这里,莫名其妙进面包店……
明明应该是他来掌握游戏节奏,但现在显然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当他开始猜她是谁,为她花时间、精力、情绪,他就已经走进她的逻辑里。
他通过她,不断看到两年前的人,就是在逼他不断回忆为那个人花费的时间、精力、情绪。
有回忆里的她,有现在真实的可以看到、摸到的她,两者轮番上阵,一点一点侵蚀他的心,一点一点驻扎覆盖他的大脑。
这是让他对她越来越深刻、越来越在意的一种手段。
绝无例外。
丁珂被他捂住口鼻,不由自主地丢掉面包袋子,面包骨碌碌到下水口。持续的钳制下,她几乎不能呼吸,脖子逐渐肿胀通红,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原本还用力抵抗,现在已经发不出声音,也快要失去力气。
李暮近还在逼问她,歪着头,眼神凶恶,表情可怖:“熟悉吗这种窒息感?”
丁珂死抓他的手腕,指甲都陷进血管里,深紫掐痕看着像沁出血,但他好像不怕疼。
李暮近讨厌被拉扯,喜欢现在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美丽纯白的丁珂被他掐得像一根脱离主体的羽毛,手一折就断,风一吹就散……
“人渣……”
丁珂窒息太久,被他拖着,脚面都绷直,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竟然管用,李暮近松手了。
丁珂在被松开的那刻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湿漉漉、脏兮兮的青苔地,不要命地咳嗽,四肢也不受控制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