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庆元二年,皇帝还是没有提选秀的事情,大臣们这下都有些急了,纷纷上书,请奏皇上:广开后宫,繁衍子嗣。皇帝又给摁下了,只说各官宦勋贵之女可自行聘嫁,再不言其他了。
到了庆元三年,也就是今年春天,庆元帝还是一点选秀的意思都没有,大臣们看到这也无奈了。皇帝可以不选秀,可他们的女儿、孙女却耽误不起。
因此不少人息了让自家女儿入宫为妃的打算,之前暗地里相看好的,在之前这几个月里火速交换了庚帖,定下了亲事。林依兰的嫡姐也就是在一个月前定给了她父亲上峰的嫡次子了。
却不想庆元帝打的什么算盘,都已经五月了,又降旨选秀了。这个选秀的旨意三天前传到了安庆府,命各家符合条件且没有定亲的女子,于八月十五前进宫选秀,不得延误。
这下子把各大世家搞得是鸡飞狗跳。已经定亲的哭天喊地,没定亲则是暗暗庆幸,连忙开始赶制衣衫首饰。
林依兰在得知自己要选秀的消息后,只是在开始稍稍惊讶了一下,之后就该干嘛干嘛了。
她都已经十六了,嫁人也就在这一两年的事。对她来说,只要结婚对象没有暴力倾向、没有花柳病、不宠妾灭妻就没什么挑的。她早就过了春心萌动,向往一份独一无二、浪漫唯美爱情的的年纪了。且就算是现代社会,出轨、养小三的男人都比比皆是,更何况是小妾合法的古代?
至于逃跑?呵,这事她想都没想过。
她一弱女子,既没有一身绝世武功也没有户籍路引,跑出去不到三天保不定就被卖到青楼。就算她能侥幸找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归隐,可她一千金小姐,养尊处优这么些年下来,琴棋书画到是学了不少,可生活技能却是一个没有。虽不至说是生活废材,但也不能指望她能种田打渔、烧火做饭的。
所以不管是嫁帝皇还是嫁平民,对她而言都没什么影响,只是换个地方生活罢了。更何况论家世和容貌,比自己出挑的甚多,林依兰也不认为自己能屏雀中选,至多是走个过场而已。
林依兰她有自知之明,但别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尤其林依兰那个心比天高的嫡姐林依莲了。听小丫头们议论,圣旨下来的时候,这位嫡姐把自己关在屋里大哭一场,一天都没吃饭。
看来她那姐姐还不是不甘心,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了,以至于激怒了父亲,连太太都不敢拦。
林府
知道了前因后果,林依兰就知道如何应对了,对丫鬟秋红到了声谢,就一个人进屋了。
老太太不在外间,外面只有两个小丫头,林依兰也没有理会,直接向里走去。
掀开帘子一看,只见老太太斜躺在炕床上,右手撑着额头,眉头紧锁。旁边就宋嬷嬷一人端着茶碗伺候着。
其实不管是江苏还是安徽,这里的人家都是不用炕的,只是老太太严氏是北方人,习惯了用炕,因此他们家也特别修了炕床。
说起老太太严氏,那出生可真是了不得。
严氏母家乃是山东宁远伯府,那可是超品伯爵府,到现在已经传承了一百多年了,早年也辉煌过,还出过皇妃。虽说现在已经没落了,可现在当家的还袭了个正二品男爵位。严氏虽然只是大房一庶女,可当年林老太爷也就一刚授官的土财主而已,真可谓是下嫁了。
严氏嫁过来后,就把在宁远伯府的那一套给规矩带了过来。虽说受条件所限,一应牌场比不得伯府,但在经过几十年的经营,林家早已洗去了身上的土味,自有一番风度。虽说在大周是排不上号,但在安庆这个小地方,还是很有底蕴的。
这一点,林依兰还是很推崇她的这位祖母的。
从一大家小姐,突然变成一小家主母,这里面说没故事她是不信的。可林老太太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努力相夫教子,一步一个脚印地把自家经营好。
显然严氏的付出是有回报的。丈夫虽然受累于家世、没有助力,仕途止步于正四品就再不能了,几年前更是因为朝廷纷争不断、加上身体不好,提前致仕了。但他对严氏一心一意,没有庶子侍妾。光这一点就让林依兰羡慕不已。
所生的长子还不到不惑之年就已经升任从五品知州,想来今后定会超过他的父亲,走的更远。次子也算出息,现携家眷在京城翰林院任职,虽然官职不高,但端的是清贵。最小的女儿也早已出嫁十来年了,嫁的是林老太爷为官时同僚的嫡子,现也过得也很不错。
现在林老太太和老太爷随长子住在任上的府衙中,老太太也不是那种恋权之人,早已把管家大全交给了长子媳妇,自己和老太爷在后院修身养性。
林家大房看似有嫡有庶,却也并不复杂。18岁的嫡长子林永松、10岁的嫡次子林永柏和17岁的嫡长女林依莲都是正妻何氏所出。林依兰自己是已故的姨娘梅氏所出。现在她爹后院也就一个由家生子抬成的姨娘孙氏而已,前年刚刚给她生了一个最小的弟弟林永槐。
小弟还小才两岁,自是不难相处;孙姨娘家生子出生,为人最是谨小慎微,伺候何氏是一天都不肯懈怠,比丫鬟还勤奋;大哥最肖父,从小由老太太抚养长大,为人端方、克己复礼。于去年中了举人,还未娶亲。
二弟虽跳脱了些,却也懂得分寸,虽说读书怎么样,但根骨不错,现在官办的武院跟着师傅们学武功呢。林依兰还记得当她得知自家弟弟能够练武时,那羡慕嫉妒恨啊!不能想!不能想!
嫡母何氏虽然待她一般,但也从来没有苛待过她,该有的份例一样都不少,只是也不关心罢了……
种种这一切,在林依兰的脑中一闪而过,面上却不显,只站在一旁不说话。
而榻上的严氏,在听到脚步声就睁开了眼,看到是自己的二孙女,眉头稍稍松了一下。
林依兰福了福身子,低头柔声道:“孙女给祖母请安。”只等老太太让起,才直起身子,在旁边的秀墩坐了下来。也只坐了三分一的地方,胸腰挺得笔直,双肩自然下垂,低眉顺眼。好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
看到这,严氏不禁心里满意地点点头:这孙女虽然是庶女出生,但天资不错,也算没有辜负她的教导,这通身气派,比之那些世家嫡女也不差什么。因而被长孙女气的不顺心情总算平复了一点,叹了一口气,道:“你大姐被你父亲禁足了,这事你可听说了?”一想起长孙女,严氏的头好像又疼了些。
“听丫头们提了几句,也信不真,也就没有理会。”林依兰笑着答道。
严氏看了自己这个孙女一眼,不语。
这些年她冷眼看来,她这个二孙女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比谁都拎得清,明明什么都知道、比谁都看得清,却向来不多管闲事,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把明哲保身四个字执行的是彻彻底底。
这样的性子可能不会讨丈夫喜欢,却最是适合在宫中生存了。
想到这里,严氏顿了顿,开口道:“你也知道,三天前,天家传来旨意,适龄的官宦女子都要去参加选秀,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不过咱们府上,大丫头月前定了亲了,自是去成了,三丫头才十三岁,不够选秀的年纪,算起来符合条件的,也就只有你了。”三丫头就是林依兰的堂妹,二叔家的嫡女。
“大丫头不能去选秀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什么。你大姐的脾性你也知道,嫁入普通人家还好,脾气差点就差点吧,有你父亲祖父看着,日子总不会太差。可若是进了宫,这样的性子,不说给家里带来荣耀,只怕还会家里招祸。”说到这里严氏的语气开始严厉起来。
也怪她一时心软,当年何氏生老大时,严氏怕何氏过于溺爱儿子,嫡长孙长于妇人之手总是不好,就抱了过来,亲自教养。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自己的这个长孙极有出息,年未弱冠就已经中了举,将来超过他的父亲也未尝没有可能。且品行端正,洁身自好,是安庆,乃至整个安徽省都有名的俊杰,那些太太奶奶们,每天明里暗里地想和他们家牵媒议亲,是严氏的骄傲。
可就是因为抱养了长孙,严氏对何氏有些许愧疚,因而长孙女出生后就让何氏自己抚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儿子,何氏把自己的一腔母爱都加倍给了这个女儿。等严氏发现的时候,长孙女的性子就有些歪了。
本想自己接过来亲自教养些时日,改掉那些坏毛病,可那母女俩哭的的昏天黑地,搞得她老太太倒像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她索性就丢开手不管了。
何氏生嫡次子的时候,严氏怕重蹈覆辙,就把孙子又给接过来抚养。何氏似乎也知道哭闹无用了,越加的宝贝她那女儿了,真正是疼到骨子里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我原本算计着若是有选秀,今年春天就该有旨意下来的,这么长时间又没消息,想来今年的选秀是不成的了,你大姐已经十七了,拖不得了,就给你大姐定了亲事。”严氏接过林依兰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放在桌上。
选秀的流程很复杂,一般都是每年春天下发旨意,各省开始登记秀女名单,然后安排秀女们进京的车马住宿,加上有些地方离京城甚远,在路上的耽搁的时间也长,若是再遇到秀女路上生病了,那所耗的时间就更长了。所以一般一开春,各部门就开始准备选秀的事,务必在八月十五前赶到京城。
许是坐累了,严氏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没想到选秀的旨意又突然下来了,这下你大姐不干了,愣是说要退了亲去参加选秀!这简直荒唐!这传出去像什么,’皇上强夺臣子之妻?’,这种话若是传出去,咱们家还要不要活了!”语气严厉,显然严氏是动了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