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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李重山虽有些恼怒,但此时也无暇去和柳春亭计较,他急着去见柳自平。

柳自平此刻正在厅内大发脾气,李重山进去时,正看到他拿起茶杯砸过去,他下意识要去挡,被砸的人却轻巧避过,还将茶杯踢到他面上来,柳自平慌得高喊:“先生小心!”那人脸上却只顽劣地笑,李重山怒气上涌,竟抽出剑来,剑尖一划,茶杯碎开,剑身稍侧,便将飞出来的茶水朝那人拍去。

眼见水珠如箭簇射过来,柳春亭“哎呀”一声,躲避不及,胸前的衣裳湿了一片。

她瞪向李重山,李重山冷哼一声,强撑着发怒的样子,神色却有些尴尬,柳春亭本来生气,见状却又笑起来,李重山紧皱眉头,瞪她一眼,收起剑走到一边坐下。

“真是把好剑,不过拿来砍茶杯实在可惜。”她还要惹他。

“还不住嘴!”柳自平一拍桌子喝道,“快给先生道歉!”

柳春亭无赖道:“杯子又不是我扔的。”

“你!”柳自平抓起杯子作势又要砸。

李重山看过来,脸上已隐有不耐之色。

一再失态,柳自平羞惭不已,他连忙放下杯子,对柳春亭斥道:“还不给我出去!”

柳春亭朝李重山瞟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柳自平无奈叹道:“让先生见笑了。”

李重山道:“无事,我来是想和你说说春桥的情况。”

柳自平神色一黯,木然道:“先生说吧,我···已有准备。”

柳春亭上了屋顶,听着底下李重山和她爹的谈话,她面无表情,半躺在瓦片上,手里拿着自己的鞭子,她看见对面树上有个鸟窝,鸟窝架在枝杈间,在茂密的枝叶间半遮半露,依稀有几只毛茸茸的小鸟,从窝的边沿伸出脑袋来,有一只不知怎么,叽叽喳喳地叫个不休,接着扑腾起来,从窝里坠到地上,柳春亭探身出去一望,那雏鸟只在地上颤,叫声短促又凄惶。

这时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捡起了它,又攀上树把它放回了窝里。

他站在树上,回头朝她望了望,接着就足底轻轻一蹬,就跃上了屋顶,落在了她身旁。

“你若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就是,只有贼才爱躲在屋顶偷听。”他道。

柳春亭却道:“你就算把它送回窝里也没用,大鸟闻到它身上的人味儿就不会再喂它了。”

李重山道:“你又知道。”

柳春亭看他一眼:“我养过鸟。”

李重山冷嘲道:“还活着吗。”

柳春亭道:“死了,那鸟天天撞笼子,疯了一样,最后活活把自己撞死了,。”

李重山眼皮一跳,低头去看她,他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他知道她在看笑话,他不禁齿冷,她就像一个怪物,他怀疑她身体里流着的血是冷的。

柳春亭拍拍衣服上的灰站起来,奇怪地问他:“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李重山没有回答。

柳春亭笑起来,又道:“你不妨把我想得更坏一些,更可恶一些,你还可以想,若是今天中毒的人是我,那该多好。”

李重山淡道:“你本就是个疯子。”

柳春亭凑近他,好奇道:“那你说柳春桥跟我,谁疯得更厉害一点?”

她话音刚落,李重山朝她拍过一掌。

柳春亭却动也不动。

李重山没想到她居然不躲,还挺身迎上,他收势不及,打在了她的胸口上,手掌触到了她衣服上才被茶泼的湿处。

柳春亭被一掌击倒,压得瓦片碎响,她仰起头,李重山慢慢将两手背到身后,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仇人。

柳春亭只觉得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她急促地喘了口气,从胸口到喉咙立刻蹿出一股腥甜,她咬住唇,用力咽下了口中的血沫,这才开口道:“这一掌,日后我必将还你!”

李重山一言不发,眼神悠远,像是已经看到了她说的“日后”。

柳春亭爬起来,一跃而下。

李重山站在屋顶,看她踉跄着朝后院走去,大概是要回屋躺着。他那一掌并未尽力,她言语过分,心肠歹毒,合该受个教训。

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皆只为了自己,只为了一时痛快,一时畅意。

春桥曾对他说,柳春亭迟早要犯个大错。

柳春亭走过转角之后才扶着墙,吐出一口血,她靠着墙站了一阵过后,才接着朝院子里走,不过她要去的不是她的院子,而是柳春桥的院子。

柳春桥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仆人在,像是里头根本没有住人一样,以往就算是柳春桥不在家,他的院子里安排着仆人看护,白日里敞着大门和窗户,把光引进去照一照,如今却窗门紧闭,似是房里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样。

柳春亭推开门,屋子里一股涩苦的药味冲来,其中还杂着一股隐臭,她捂住口鼻,继续往里走。

绕过屏风,她看见柳春桥就躺在床上。

他双手双脚都被缚住,面孔扭曲,眼珠子翻到眼眶的最上方,嘴张着,发出来的声音像小狗被人按在水里的哀嚎,但全无意义,没人明白他在嚎叫些什么,就算此时他脑子里可能扎了无数根通红的针,也不会有人搭理他。他身下铺着一块布,被他不停蠕动的身体卷起,上面的腌臢污物都甩到了他身上,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才不给他穿衣服,让他这么赤身露体地躺着。

屋子里的味道已经使人不敢贸进,柳春亭静静站着,她再看这样的柳春桥几眼,怕就要忘了原先的柳春桥是什么样儿了,以后她想起他来,就是他被绑在床上,身上沾着屎尿的样子。

柳春亭的眼睛再次来到了柳春桥脸上,她叫了一声哥哥,柳春桥依然在嚎,她走近了些,仔细看了看他,转头拎起了挂在床边的佩剑,柳春桥的佩剑,她抽出剑来,剑光从她脸上划过,平平常常,这是一把普通的剑,她手指在剑刃上滑过,接着抬高手臂,剑尖朝下,刺进了柳春桥的胸口。

“噗”一声,像撕开一块绸布,柳春桥嘴里“嗬”地叫了一声,像要蓄力跑到哪里去,血从剑和肉的缝隙里急速地渗出来,一切都不可挽回了,谁也不能再反悔。

柳春亭低头仔细看着柳春桥的脸,即使在濒死时刻,他依然没有片刻恢复成过去的柳春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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