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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薛凌从来就没拿不相干的人当过一回事,桌上还有些方子药材放着,她也不收敛,顺势就把脚搁了上去,又道:“李伯伯今儿个别看了,让他们明儿再来吧。”

如此说辞,屋里更是安静的可怕,已有人踱着脚往后退。底层呆惯了的人,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薛凌语气中半点没有尊敬的意思,老李头念叨的也是“小少爷”。搞不好,人人称颂的李大夫,只是面前这小姑娘家养的下人而已。

她说的无礼又不近人情,却并没人跳出来指责薛凌铁石心肠。怕惹祸上身也好,怕给老李头添麻烦也好,这些最普通的芸芸众生,大多能忍则忍,尽可能的不去与富贵官家起冲突。

倒是老李头总算把眼光从人参上移开,郑重道:“说的什么话,疾病之事,可是能拖的?你且先去歇歇,晚间再过来”。嘴里说着,还不忘紧两步上前,一手将薛凌的脚从桌子上推了下去,又忙不迭的将桌上药材收了,念叨道:“糟蹋东西。”

薛凌脚突然凌空,身子跟着前倾了一下,只看老李头唇形微动,就知道他要说这四个字,果不其然一字不差,乐得又笑出声。在平城,老李头日常似是有些怕她,大话也不敢说一句。今儿好,神态语气之间,都露出些薛弋寒的味道来。

她倒也不恼,朝着老李头手里一努嘴,道:“什么糟蹋不得,你提溜着的东西够把这铺子买下来,我踩两片叶子怎么了”。说完又笑的随性,这铺子本也是她买下来的啊。

老李头这才记起手上宝贝还没放下,对着周围赔了个不是,说稍等些。接着小心翼翼的拿了个盒子将人参收起来,又来哄着薛凌先去歇歇。他是对薛凌是有些畏惧心理,平城里没什么东西消遣,就他一天到晚收集些七七八八的东西研究着怎么治病救人。

这小少爷跟着鲁文安养的一身怪毛病,你越不给她什么东西,她就非得拿到手。有些药材本就得来不易,哪经的住人拿去当个玩耍。故而老李头在那的时候,防薛凌如同防贼一般。日常更是不敢得罪了,唯恐这么个祸患去他屋子里闹个翻天。

可那时候,平城无病人,药再贵,也是死物。今天站着的,都是活生生的人。膏肓之症自不必说,就是偶感风寒,没准也能要了命去。他见得薛凌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生了些许薄怒。

等回过神,又记起这尊大神,压根没人压得住。真惹着了,虽不至于开不了门,总是能想法设法的添写乱子来。此处尽是老弱病残,不比平城精壮汉子,哪儿经的起折腾。因此又换了语调哄着薛凌先出了门。

薛凌对老李头的想法清楚的很,她本想撒个娇,这一月不见,也不见老李头心疼两句。目光扫了一圈,却又瞧见屋里人都一脸巴巴的等着,终是不愿意拂了老李头面子。反正撒娇这活儿,她干起来也不怎么擅长。

绕到厨房随手捡了个馍,薛凌便回了自己房。一边扒拉着纸张,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墨磨的分外细腻,信也写的顺手。这一封,也就是先跟拓跋铣通个气儿,计划可以正式开始了。

因着石亓那狗东西,她迟了这大半月。虽在鲜卑,曾递了一封信,说自己还要布局些日子,但拓跋铣实在太过通透,拖的越久,越容易出问题,得让江家找个路子赶紧送过去。

骨印已经翻了出来,狼毫刷上一层墨汁,再放置于纸上小心翼翼的滚了一圈。纹路繁复,虽瞅着毫无章法,却是别有一种凌乱之美。这封信一去到鲜卑,拓跋铣就会提出他要的钱粮之数。

到时候,借霍家的手送出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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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

佳偶(三)

火漆封印,放进信筒,瞧着午饭还要好一会,薛凌又急着办事,便拿着信想先去江家走一遭。一出门,江府的暗影就跳了出来,问要去往何方。那会的好心情一下子又没了大半,她三番五次交代江玉枫不要留人在此处,现儿瞧着都是白费唾沫。

暗影显是瞧见薛凌变了脸色,赶忙解释道:“非是少爷多心,大婚在即,齐小姐外出若让人看见,不免横生枝节,有什么事,让小的代劳即可。”

薛凌捏了捏手里信筒,微皱了一下眉,到底是没说什么。她齐三小姐的身份虽是没见过几个人,但招摇过市运气差了也难说。不去也没什么大碍,终不过是让江玉枫找个苦力去递信罢了。

如此一想,便把信筒递给暗影。暗影伸手接时,薛凌却又指尖带力,捏着一时未放,轻言道:“千万莫让我在这方圆百步之内看到你,如果看到了嘛……”。她笑笑,松了手,道:“我看到脚,就把脚留下来,看到手,手也就回不去了。”

说到此处,薛凌往存善堂里头瞧了两眼,似乎是怕老李头听见,又转过来对着暗影,突而恶了语调,道:“若是头也被我看到,江闳也保不住你。信筒里有地址,给我让江玉枫百里加急递往鲜卑,王宫南门,”薛“字为凭,自有人接应。”

说完自个儿回了屋,不去江府,在这存善堂多消磨一阵时光也好。朝事问江家,远不如问霍云婉来的快。而要去宫里,得等晚上。算算,她能在这座小院呆一整天,实在令人欣喜。

等到日中,人丁渐稀,绿栀终于得了空,欢欢喜喜的端着茶水进了屋,道:“小姐这是去哪了,连个口信也不带,存善堂开张那天,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她掰了掰手指头,又道:“小姐你不知道,咱们的生意可好了。”

绿栀说道此处,又小有幽怨,道:“可惜药铺生意好,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再说李伯伯总是白给人药,一对账本,咱还亏出去不少呢。”

薛凌从一堆纸张里抬起头来,她回来翻了半天才从床缝隙间把平意找出来塞袖子里。算得江府的狗运气好,那会出去竟是没带着。以前从未离身,昨儿一放下,就忘了拾起来。想滑出来时才记起,这是存善堂外。

“小姐这般看我做什么”?绿栀本是坐在茶桌边,见薛凌抬头不说话,捧了茶碗过来,道:“李伯伯煮的甘草茶,甜丝丝的可好喝啦,我拿井水冰过,小姐要不要?”

薛凌却是飞快的将刚涂过的三次张纸揉成一团,道:“不必了,我不怎么爱吃甜。”

绿栀仍不死心,道:“不是很甜呀,小姐试试嘛。也真是奇怪,桃花酥那么甜的东西,小姐你又喜欢的紧,我差小石头去买啦,一会就回来”。说着她把茶碗搁薛凌旁边,又顺手去收那一堆纸团,只说是废弃了要丢掉。

薛凌手疾眼快拦了一把,上头东西,多不能见人,她还没来得及烧,绿栀就闯了进来。这位的习惯倒是改的飞快,连门都不用敲了,哪儿还有一丁点在齐府做下人的样子。

绿栀不知薛凌在想什么,她每日来去,赶着趟儿似的,若是进个门还得问问允不允许,药锅子早在炉子上熬干了。何况这院里几个人,生身父母自不必提,老李头也是拿她当自家女儿看,剩下个小帮工石头就更不用说了,如此随心所欲过了快俩月,规矩一词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且她替薛凌收拾过数次笔墨东西,见着纸上来来往往都是百家姓,也就没记起要不要不避讳什么。这会见薛凌动作大了些,方觉薛凌是不是学了些别的东西,在练字啥的,不好意思给人瞧见。一个官家小姐,只懂百家姓一书,说来确是有些丢人。

然她自认为和薛凌亲近,最近又被院里几个人捧着宠着的骄纵,此刻就起了和薛凌打闹的心思,故作凶狠要抢,道:“小姐写的是什么,都不敢给我瞧了,我非要看看。”

除了齐清霏,薛凌少有和这个年岁的女儿家玩笑经历。但即便是齐清霏,也没接触过她在谋划的事。对上这场景,她连周旋都不会,又恐纸团流落出去给存善堂带来祸事,脑子一急,平意就从袖子里滑了出来。

绿栀手已经伸到面前,纵薛凌拿捏得当,削掉的是桌上纸团,她仍被吓的不轻。寒光过处,纸团被挑起来,又化为碎纸纷纷扬扬往地上飘,绿栀也跟着“咚”的一声坐地上。

她看不懂剑招,只觉得,自己手再晚缩分毫,一定会被削下来。

屋里叽喳霎时凝滞,薛凌想伸手去扶,顿了顿,却只端起桌上甘草茶一饮而尽,道:“帮忙收拾了”。言罢一甩袖子出了门。明明她是最喜欢存善堂这一院子人的,却不知为何,反而缺了些耐心。

病人仍是时不时的有,老李头自然也没歇下。薛凌门口站了半晌,绕到后院角落石榴树处,捡了根粗壮枝丫躺了上去。捏到右手腕处,便懊恼丛生。这京中诸人,开开心心迎她回来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随口扯两句谎,拿回纸团就是了,偏偏自个儿就甩了平意。

无聊处又多了些烦闷,薛凌想挖俩草根来嚼。看了一圈,这地儿应是被绿栀的爹翻过,一根杂草叶子都找不出来,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纸上写的都是什么呢?无非就是那档子见不得光的破事儿。她找不到人商量,只能写出来一条条的去理顺,惯来如此。只是,现如今又多了个拓跋铣参合其中。

信一到拓跋铣手里,就该是哄着苏家出财,骗着霍家出人。等拓跋铣拿到了东西,就会把过往与霍家来往的全部物证送给她薛凌,再帮忙把霍云昇骗到宁城去。到时候,京中就只剩霍准。先行扣住他,就算御林卫还有大半是霍家亲信,也是群龙无首,不足为惧。

薛凌思绪略停,不知道李阿牛现在在御林卫是个什么位置?倒是要找个点儿去瞧瞧。

等霍家死透,她就得帮拓跋铣把想要的东西拿到手。不知当初魏塱与拓跋铣谋朝,是不是也和她那晚在鲜卑如出一辙?毕竟,拓跋铣说的是“当初魏塱允我西北八城,不料事后反悔。如今我学了个乖。”

他瞧着薛凌,挑眉道:“你先替我拿下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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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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