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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节

 

车夫哑口,顿了顿才低声道:“实是今儿这路小人又多。”

薛凌笑笑道:“算了算了,我们先去吧,等去了再听大叔念叨。当晚如何,我还真是不知道。”

那车夫便霎时回了笑颜,高声答了“哎”,再连抖数下缰绳,小心翼翼避着行人,一路马车再未停过。车里薛凌面色玩味,与薛瞑再无旁话。

直至马车到了正阳街头,车夫“吁”了声,渐渐放缓马速,扭转头来问:“姑娘可要在此处下车,呆会押囚的车来了,可得从这街头游到刑场,且叫百姓都瞧瞧那奸贼模样。”

薛瞑张嘴欲言,薛凌抬手脆声道:“好呀,就在此处下车。”

“好勒。”车夫答话,转身将马停在路旁。没等他喊,薛凌踢了帘子先跳下来,随后薛瞑才从里头探出头。

许是为着那会喝斥,车夫与他对视时,略有不忿。都是个当下人的,狗仗人势。看罢便去招呼薛凌道:“姑娘您可别乱走,咱三一道儿来,那得一道儿回。您要是丢了,回去主家得拿我脖子上东西当球踢。”

薛凌本在身上摸索,几句话听的她一乐,转头笑着问薛瞑:“你带银子了吗。”

薛瞑忙从身上掏出个荷包,他知薛凌不拿银子当回事,所以换了些散银在身上。荷包系绳还没打开,薛凌整个拎了过去,看都没看,整个朝着车夫胸前丢。

车夫双手捂着还在发愣,听她道:“大叔自寻个地方吃茶,不必跟着我们了,白先生处我来交代便可。”

未等车夫反应,薛凌扯了薛瞑衣袖拉着人便走。后头车夫“哎哎”两声,并没追上来。人又不是个蠢的,追上去不就得还银子么。光一掂量,里头少不得二三十两。

穿过四五人群,薛凌才撒了手。好似真赶不及要去看,她头都没回,一个劲儿往人前面凑。

一些卒子已拿了长枪短矛在维持秩序,将人流分往两边,留出半丈余宽的通道。熙熙攘攘间有妇孺涕泣,也有老弱哀声。又或咒骂不绝,或拍掌说大快人心。

薛瞑跟着左突右窜,总算挤到了薛凌身侧,想劝薛凌先回去,踌蹴一阵却不止如何开口,只尽可能平常道:“园里的车夫,何必额外给他赏钱。”

薛凌没回,猛听得一人高呼:“来了来了。”她似再顾不上答话,翘首往路口看,敷衍道:“不给银子他就来追咱们了,多个外人烦的很。”

薛瞑登时一喜,车夫是个外人,那自己算什么人?喜悦使他无暇多劝,再看街头果真是来了。

先一人骑在马背上举着令旗开路,后七八卒子分列两队随行,再后才是囚车,其后又跟着约莫一二十人押囚。点卯看着是少了点,可在场的卒子皆是御林卫,暗处不知还有多少。

奇怪的是,今日竟有四架囚车。薛凌不识得谁是陶淮,便是识得,污衣垢面的缩在囚车里估摸也认不出来,至于旁人谁是谁,更是无从分辨。

囚车才出,周遭便人声鼎沸,有飞石碎土朝着囚车而去,推攘越发厉害,薛瞑伸手死死护着薛凌左右,连劝都顾不上再劝。

囚车往前,观者也如潮水般流动。薛凌再没挤着走,直到人群尽数去了前方,薛瞑方搁下手道:“这热闹,不必凑它。”

薛凌笑道:“也是,不必凑它,你我慢慢跟上就是。”

薛瞑生了些许焦急,咂了声道:“看它作甚。”

薛凌抿了抿嘴,活泼道:“走走走,你我闲着也是闲着。”说罢自抬了脚去追前头人。

薛瞑无奈,只能提步跟上。走到一处,听薛凌轻道:“这阵势,我也是瞧过的。”薛瞑知她说的薛宋案劫囚一事,轻“嗯”了声,二人气息便隐没于人群里。

正阳街走完,再往东约莫一里路,临至城郊,便是刑场。此地稍远,跟上来的观刑人少了些,然外圈仍是水泄不通。

薛凌仗着身手矫健,又衣衫富贵,少有人敢与她相争,轻而易举站到了最里,刽子手脸上横肉都能看清。

瞧瞧天上日头,已是午时将近,卒子已经开了囚笼锁扣,将犯人往外拖。薛凌摇着袖子嘟囔:“这还真是第一次见。”

话音未落,几声马嘶由远及近。又是一阵人群哗然,拥挤中好像谁踩着了自己脚,不过这会也无暇孤寂。

片刻那几匹马被牵到了行刑台上,另三人应是判的问斩,已被人按跪在铡刀前。此刻薛凌终于认出陶淮是谁,是被仰面按到在地,四肢大开的那个。

卒子拿了麻绳,分套在他手腕脚腕处,最后一根则套在了脖颈上,又全部捋顺,在马尾上系的牢实。

整个过程陶淮未有丝毫挣扎,甚至不见轻微动弹,未有一双睁着的眼睛能表明,此人确然还活着。薛凌看的清楚,她并不畏惧什么酷烈刑法,更无所谓断肢头颅。

只是,胸腔里一颗心狂跳,像是要破体而出,也被那几匹马撕个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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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

头顶烈日一点点将阳光移正,主刑官拿了文书,嘴唇开合像在读判词。天地间突然变得安静,连风声都无一丝。

她站在那,口干舌燥偏头,看着围观的人群皆成了哑巴,人人手舞足蹈,像极了一册快速翻过的画本子。

薛凌偏头,与薛瞑四目相对。她清晰看见他张嘴,却也没听见声音。她蓦地惊恐,回过神来明白,怕不是众人失声,而是自己失聪。

大抵心明则幻破,四方嘈杂又在一瞬入耳,薛瞑刚好说完,她实没听见他说啥,只压着恐慌猜,此人无非劝自己早点回去。

刚想张口说来都来了,哪有不看就回的。刑场上监刑官将令字狠狠往地上一砸,大喝一声:“行刑。”

她来不及与薛瞑说话,忙睁了眼,恰看见那几个刽子手将大刀高高举起,人群又一次失声,薛凌只当自己当真生疾,侧眼一瞧,才见人人聚精会神,蹙眉的蹙眉,张嘴的张嘴,都在等那刀落,实实是没发出声音。

她这才放心心,不自觉轻出了口气。旁儿陌生男子头也不侧的伸肘将她往旁边猛推了一下,恼道:“你喘什么,吓的我以为砍了。”

薛瞑瞬间上前,人堆里拔不出脚,情急伸手重推回去,那男子往后仰倒,直带的三四个人跟着要躺下。幸而人多扶了一把,几人皆是有惊无险。

站直了才瞧薛凌是姑娘家,却是一身气度不凡,兼之旁儿薛瞑已亮了剑柄在身,只咒骂一句:“娘们也来凑这热闹。”

薛瞑刚想动手,忽而人群攒动,鼓掌叫“好”声震天。他跟那几个人齐齐看场上,三颗人头已在地上咕噜噜滚,血涌如潮。那跪着三幅身子还没栽倒,似乎尚有轻微动弹。

薛瞑再顾不得其他,只赶忙去看薛凌。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实不该在此等修罗场前站着,他指节处如过风般微微发痒,想去挡住她眼睛。

可有什么东西将手指粘在手心处粘的老老实实,他又恼自己实属自作多情。当初薛凌拎着霍云昇的人头笑的春风满面,还是她自个儿切下来的,当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来。

纠结犹豫间,那陌生男子又重拍大腿,连呼数声:“没看着没看着。”

四周叫好声愈高,间或有仰天长涕,说是天爷开眼。薛凌只看见那主刑官又拿得一册什么,念念叨叨读了。仍旧是将令往地上一扔,五个卒子分别往五匹马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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