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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江南的船是瘦长的, 有船夫站在船头撑篙,若是阳春三月, 游一池春水大概会是个不错的体验, 可偏偏现?在是隆冬, 耳边还?有呼啸的冷风,戚冉冉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 全身上下?包得只剩眼睛。

“给。”

陈晋闻将一个全新的,但已捂热的暖宝宝从口袋里掏出来,塞到戚冉冉手里。

戚冉冉的牙齿止不住打颤,接过暖宝宝揣进袖子里,冻得连谢谢都忘了说。

暖宝宝的温度从掌心传来,手热了人也跟着?好了许多,戚冉冉抬头看一眼向后缓缓倒退的街景,本想问还?有多久能到,忽地瞥见前方一间伸出水面的亭子。

那亭子临水而建,吊角飞檐,四根柱子上都挂上了红灯笼,很有新年?的氛围。戚冉冉越看那亭子越觉得眼熟,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

那是上一次的事?了,也是一年?冬天,临近春节的时候。

上次的戚明澈没有这次这么幸运,背上巨额债务后,为了还?债,他不得不干起?了货车司机,常年?在外?跑长途。

为了能多赚点钱,戚明澈总是错过与家人团聚的节日,春节也不例外?。

那年?春节,戚明澈要出去跑长途,白绒绒也因工作不在家,便决定把戚冉冉送回老家让外?公外?婆照顾。

戚明澈在跑货的途中顺道捎上了戚冉冉,把货送到目的地后才?发现?附近有个古镇,便抽了半天带戚冉冉过来玩了一下?。

那是戚冉冉第一次出来“旅游”,即便只是在古街上逛了一圈,她依然觉得无比快乐。他们经?过那个亭子时,里面有个少年?正在挂灯笼,火红的灯笼挂在一片天青色里,喜庆又漂亮。

她还?记得那个挂灯笼的少年?生得非常好看,是彼时的她用语言形容不出的好看,只觉得那大概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

故地重游,戚冉冉不免有些感慨,因为不同的选择,人的境遇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从前她连与家人团聚都是奢望,而今却能无所顾虑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这一次,红灯笼依然在,却不知那个挂灯笼的少年?如今怎么样?了。

戚冉冉这样?想着?,岸边一个身影停住了脚步。

刚放学的陆承延在河岸边驻足,抬头望向水道上缓缓驶来的小船,船上的女孩儿正在赏看他做的灯笼。

他6岁那年?随母亲出国后,因为水土不服,不到一年?就回国了,母亲因为不满当年?外?公外?婆给她包办的婚姻,与外?公外?婆的关?系一直不好,将他送给外?公外?婆照顾后自己又出国了。外?公外?婆不喜欢城市的喧嚣,一直住在祖上的老宅里,陆承延也就跟着?在这里住了6年?。

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并非两情相悦,只因爷爷曾是外?公的战友,在战场上因为救外?公失去了一条腿两家才?订的娃娃亲,小时候父母还?没离婚时就经?常争吵不断,一年?之中唯有春节会和和睦睦的,因此和父母一起?挂新年?灯笼是陆承延小时候最喜欢的事?。

父母离婚后到了外?公外?婆家,他也依然喜欢挂灯笼,这个古镇上游人很多,每当有人驻足赏看他的灯笼时,他都会开心。

小船拨开水面,缓缓驶近,陆承延侧目看向船上那个穿着?天蓝色羽绒服的女孩儿,擦肩而过时,女孩摘下?口罩,将袖子里的暖宝宝贴在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呼出白色的热气。

戚冉冉?

陆承延有一瞬间的愣神,他转过身想追上小船看清楚些,却遇河道转弯,小船拐入另一个方向,渐行渐远。

他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关?于戚冉冉的消息,果然搜到了《共犯》剧组来古镇拍摄的新闻。

真的是她。

陆承延望着?小船上远去的背影,紧紧咬住牙关?。

不是说好,再?重逢时会一眼认出我吗?

这天,一无所知的戚冉冉顺利完成?了《共犯》最后一幕的拍摄,晚上的杀青宴上,还?因终于不用为了贴近角色节食,可以胡吃海塞了高兴了好久。

杀青宴上,同心协力、共同奋战了40多天的剧组工作人员们酒到浓时心境大开,轮番上台发表感言,表达自己的依依不舍。

戚冉冉好像天生就比别人淡漠一些,对于分别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以前每次升学毕业,同学们都依依不舍,或是怀念老师同学,或是怀念操场校园,而她内心却毫无波澜,只觉得自己要进入一个新阶段了。

是以众人都在感伤怀念时,戚冉冉在干饭;

众人在把酒言欢时,戚冉冉在干饭;

众人在依依惜别时,戚冉冉还?在干饭。

酒过三巡,杀青宴接近尾声,戚冉冉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考虑到她跟陈晋闻是未成?年?人,魏远道安排了一个没喝酒的工作人员送他们回酒店,临行前,陈晋闻终于鼓起?勇气,向魏远道问出了那个困惑已久的问题。

“导演您……为什?么选我?”

对于陈晋闻的提问,魏远道并不意外?,刚才?在杀青宴上,陈晋闻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他终于问出口,魏远道笑笑:“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像阿涛的一个。”

魏远道的这句回答给了陈晋闻莫大的安慰,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新人,第一次演戏就要饰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对他而言是个巨大的挑战,这40天来,他时刻都绷着?一根弦,唯恐因为自己给别人添麻烦,影响拍摄进度。

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也听到了很多否定,以至于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但当魏远道说他是最像阿涛的那个时候,这些天来所有的困难和压力都好像随风飘散了。

他是被肯定的,被导演肯定的。

陈晋闻的鼻头一酸,眼眶微红,感激地看向魏远道。

魏远道于他,是除了戚明澈以外?另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让他知道原来自己还?可以这样?活。

回答完陈晋闻,魏远道的视线落在戚冉冉身上。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选你??”

戚冉冉转了转眼珠,接话:“因为我是最像单纯的那个?”

魏远道摇头,“相反,你?是最不像单纯的那个。”

“单纯虽恶,可她始终是个孩子,有时候孩子的恶是毫无理由的,而你?不是,你?总想给角色的行为找动机,所以试戏的时候根本不按剧本的情绪演。”

“你?很聪明,不拘泥于剧本,会根据对手演员的反应给出回应,我见的那么多演员里你?是少有的会演活戏的,但你?太聪明了,不知不觉间就染上了匠气,表演有的时候是需要一些拙气的,如果你?今后想在表演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的话,好好想想我今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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