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啊——”春愿耳朵忽然热了起来,浅笑间,两靥升起浅浅的梨涡,小声说了句:“没有的事,你听岔了。”
唐慎钰喜欢看她这娇羞样子,不依不饶地追问:“听说懿宁公主讥讽咱们俩已经取消了婚约,你却反驳她,说咱们不是取消婚事,而是延后了婚事,是不是?呦,公主殿下真是太钟意微臣,微臣太受宠若惊了。”
“你少往自己来能上贴金啊,哪有的事。”春愿两颊绯红,如同喝醉了酒般。
唐慎钰抿唇一笑,低头继续擀面皮,比起一年前,她真的变了很多,成长了,自信了,能毫不畏惧地与从前害怕的贵人闷正面对视,还能勇敢地维护自己。
真好。
这会子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锅中的滚水咕咚咕咚的冒着泡。
唐慎钰耸耸肩,“没有最好,那到时你另嫁个高门贵公子,我则娶个温柔娇小姐。”
“啥?”春愿柳眉倒竖起来,手叉腰,故作凶狠,“你刚说什么,再讲一遍,你他娘要娶谁?”
唐慎故意心虚地叹了口气:“有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你,咱们闹别扭的这半年,姑妈给我相看几家姑娘,有位姓袁的小姐模样美、性情温柔,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就背着你和人家发生了点事,许了这门亲。哎,实在对不住啦。”
春愿一愣,转而嗤笑了声,继续淡然地包饺子,“不可能,你这辈子还就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认命吧。”她把眼觑向唐慎钰,直接拆穿他,“什么袁小姐,我看是愿小姐吧。”
唐慎钰见自己的“谎话”居然这么快被识破,手背蹭了蹭发烫的面颊,笑的有点憨,他擀了最后几个面皮,洗了手,出去转悠了几圈,等确认这个小院就他和阿愿两个,没有可疑的动静,这才折回去。
“怎么这般警惕?”春愿把包好的饺子一只只码整齐,望向他。
唐慎钰走过来,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俯下身,低声道:“阿愿,最近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你不能在长安待下去了。”
“啊?”春愿顿时愕然,忙问:“发生什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你别慌。”唐慎钰摩挲着女人的胳膊,“你今晚也瞧见了,那位懿宁公主从前何等风光,可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荣耀全无,连自己丈夫都保不住。”
春愿道:“宗吉厌恨她刻薄皇后和我……”
“并不是这样!”唐慎钰立即打断女人的话,严肃道:“我给你讲一件懿宁舅父的事。”
“这事我晓得,皇后今晚说给我听了。”
“那最好,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也更能理解了。”唐慎钰目光徒然变得凌厉,“你以为皇帝只是因为这么件拌嘴琐事,就那么狠辣地惩治懿宁?不是的阿愿,驭戎监、锦衣卫、司礼监听着不一样,可殊途同归,都是皇帝的刺刀,裴肆打残了驸马,是受命于皇帝。打板子的力道轻重缓急,都是有窍秘的,让你活,一百板子都打不死你,可要是存了心要你的命,一板子下去就能送你见无常!今晚打瘫了驸马,其实就是陛下在告诉群臣宗亲,他不会再容忍豪贵买卖侵占土地人口,他不会容忍贪墨枉法,他要正式开始整顿吏治了。”
春愿怔怔地点头:“我明白。”
唐慎钰蹙眉:“真明白?”
“嗯。”春愿想起今晚兴庆殿的事,不禁打了个寒颤,“其实我早都发现宗吉变了,有些像……郭太后。”
唐慎钰松了口气,她聪明,能说出陛下像郭太后,看来是真的明白了。
“将来长安势必会是一番波谲云诡,谁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局面。”唐慎钰轻抚着女人的头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虽说假扮公主这事,咱俩几乎做的天衣无缝,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一朝事发,莫说咱俩,咱们的所有亲朋都不得善终,所以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春愿心道,如今最不安分的周予安都死了,老葛祖孙又被你藏起来了,这事又怎么会暴/露?她知道慎钰肯定是遇着什么事了,可之前追问了很多遍,他都不讲。
春愿叹了口气,问:“你想怎么做?”
唐慎钰冷硬道:“长乐公主必须薨逝,即便将来有点什么,也是个死无对证。”
春愿知道,他深爱着她,绝不会谋害她的性命,轻声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假死?”
“聪明!”唐慎钰狠狠亲了口她的额头,“瑞大哥身子一直不好,我腊月初就暗中安排人接老葛进京,一则替瑞大哥瞧病,二则,老葛医术出神入化,当年就是靠着假死药才从狱中逃走,我要他给你也配一副,姑娘,你将会从长安全身而退!”
春愿愣住。
全很而退,这本该是个让人兴奋的词,可为何听起来有些侥幸,又有些悲凉。
“可是……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对么?”
唐慎钰一怔,目光下垂,不敢与她直视,点头承认了,“你记不记得当初在清鹤县的时候,老葛说过,易容能维持的时间不长,你面上的东西会慢慢褪去。当时我想着,这个时间应该够完成离间太后和陛下的计划了,可……”
他担忧地望着春愿,“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我忽略了你这个年纪正是骨骼面相快速变化的时候,当初刚易容,你和沈姑娘有六七分像,现在仅仅只有两三分了。我真是怕再耽搁下去,没几个月你的易容彻底失效……”
“好!”春愿忙答应了,蹙眉道,“我糊涂了,竟也忘了易容这事,早上宗吉也说我变了些,那就假死走吧。”
一时间,小书房陷入了安静中,灶膛中的木柴要烧到头了,愈燃愈烈,锅中的热水也发出更密集的滚动声,白色的热雾充斥了整个屋子。
唐慎钰见女人什么话都不说,似乎坚定这个计划,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他心里酸酸的,说真的,蛮伤心失落的,可阿愿离开是理智的,也是他所愿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唐慎钰强咧出个笑,柔声道:“放心阿愿,我会为你准备几辈子花不完的银子,还会给你找个可靠的护卫,你后半辈子会过得富足平安,你,你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不。”春愿打断他的话。
唐慎钰嘴瘸了一下,甚至还抽抽了下,“你、你说啥?”
“我说我改主意了,又不想走了。”春愿一脸的倔强。
唐慎钰瞬间大喜,兴奋激动的都要喘不上气,拼命遏制住真实情感,冷静地劝:“别闹了,你必须离开长安,”
“我偏就要闹了!”春愿拳头砸了下他的肩膀,俯身脱下鞋,连抽了几下他的胳膊,仰头直面他,拿着绣鞋在他面前晃,“你送我鞋子,不是说要我选择自己走的路么?那为什么又单方面的替我做决定?你别以为我是个傻的,长安现在很危险,对么?我早都察觉到了你的焦躁不安,你刚才还对我说,懿宁就是个例子,荣宠和衰败就在一瞬间。对,我也早都看出来了,宗吉虽宠我,可他最本质的身份确是皇帝,他能因为你将姐姐找回来,提拔抬举你,也能因为你和我在小佛堂私会,着人把你打了个半死,如今更是因为你曾经包庇周予安,害得他姐姐受重伤,一度将你停职查办。大不了,我就说我得了怪病,终日要以纱巾覆脸,反正我不要离开你。”
春愿牵住男人的手,“我在长安,虽不能帮你什么,可却能在陛下跟前说得上几句话。我真的放心不下你啊。若你定要我走,那也行,起码等咱们大婚以后,待你成了驸马,我立马去假死,便是将来你犯了事,陛下看在他可怜的姐姐面儿上,也会对你多加包容的。到时候我就去海外,离长安远远的。”
唐慎钰鼻头发酸,眼睛红了,一把甩开她的手,低声叱:“谁知道陛下愿不愿意咱们成婚呢,我感激你的深情厚义,可你不要发昏,为了个满嘴谎话的男人把自己继续置身于险地,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自己的选择。”
春愿眼泪划落,“从前我不懂,明明杨朝临是个人渣,小姐怎么还跟飞蛾扑火似的,现在我懂了,她是真的喜爱那么男人。而且……”她抹去泪,手指戳了下男人的小腹,哽咽着呢喃,“而且你不是杨朝临,更不是周予安,你是重情重义的唐慎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