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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戒堂

 

穆翡恩一如往常,躺在庭院中一截断木之上,头微微仰起,而世界在她眼前倾倒,一位面若冠玉,挺如松柏的人影在一步步走来,倒立的视野让她难以辨别出来人的五官,但他既挺拔又僵y的行走姿势,平缓的宛若一尊滑动的雕像,没有多少正常人这样走,就算是真正的仙人也不这样。

嗯??穆翡恩思路一滞,她怎麽知道的?

於是噌的坐起,正好对上一双眯起得恰到好处的眼眸,那属於进门的男子,他一如继往的轻蹙着眉头,而穆翡恩不理解他总是苦大仇深的是为什麽,青春疼痛都不知道他在痛什麽,明明年纪小了自己几岁,却举手投足都要显示出所谓气度。

穆翡恩只看得出他在试图营造那样的氛围,因为早已见过了所称的律者。

程奕炎——这位稳重少年站到了她面前,迟疑了一秒又退了几步,他们之间隔着五步的距离,穆翡恩见他抬手自若地顺了顺他本就没有一丝皱褶的前襟。

「修炼常自观,省而拓海沉,这为何意?」程奕炎问。

穆翡恩猝不及防被问的一愣,因为太过突然而可以从面上看出她的错愕,程奕炎略偏头,yu言又止,像是要补充他的题目,临了又憋回去了。

穆翡恩还没ga0清楚状况,但她回想了一下,这两句话的确有在律者躅肴给的书籍中看到过,在那厚厚一摞书中最上面那本、第一页就看见了,旁边写了两个批注,一个字t规整端正之肃然,一个行云流水之闲适,她两个都看了、两个都觉得各有道理。

想到现在可能是考试,她回答了更像公民考试该填的答案。

「修炼的时候呢,应该要常常反思,自我反省之後,心境就会越来越宽广,像大海一样。」她不记得完整的批注,只能凭着零碎的记忆拼凑出个大概的意思。

程奕炎又问:「气有清浊,扬清气而弃浊者,终剔凡骨而化仙身,此为入门下也,则中阶、更甚的高阶为何?」

穆翡恩:蛤?说人话!她焦虑的踢着泥沙地,没有想到都到了这所谓的近穹域了,竟然还要考国文注释。

这个问题她虽然读过,但这里的批注写的更ch0u象了:「中阶是可以将x1纳的清气,从影响自身到扩散出去,影响外部;更高阶的是自我与周遭清气浑然一t,灵力如山川,得掬江河而挪山海。」

他面不改se:「其中关窍为何?」

穆翡恩迅速接上:「笃自而实,投诸於世间,俯仰恭行与天地一气,逐流天地而成乾坤。」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麽时候把这句话看进脑子里的。

「修仙一途意在争先,然山亦有峻丘之距,水有洼渊之别,既如此,仙途意义何在?」

她下意识就想回答「我又不会修仙。没有意义,大家都会si。」——那自己先前回答的这麽认真的意义何在?

好吧,她可能是想念自由跟外面的日月空气了吧;平常动不动把「随便」挂在嘴边,突然拆穿自己还是有所求,其实有点难堪。

「据你们的说法,成仙好处多,不然也不会人人修仙,长寿、法力、名誉、权力,不胜枚举,在有限的时间里追逐可见的目标,倒也不算白活。」

程奕炎:「怎麽就不算白活呢?若是终其一生都——」戛然而止,他持重的表情出现裂痕。

穆翡恩:「那你能怎麽办嘛。」说出口她就後悔了,这听起来像是在顶撞他。

不过她也没讲错啊,没做到又能怎样呢,又不是游戏、不能重开一回合。

程奕炎顿了一下,久不作声,穆翡恩发现迟迟等不到下一题,疑惑的抬起头,发现他正端详着自己,眼神透露着复杂的情绪,穆翡恩分辨不出来,只是被他盯得不自在的视线飘忽起来。

似乎是终於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对人造成困扰了,程奕炎又抬起手顺了顺他应该是用名贵料子制成的衣袖,因为其垂坠自然、毫无褶皱,动作间掩去失态的神情。

「最後一问,」他像是整理好思绪,重新用他清冽的嗓音提问:

「汲天下之灵,渡你一人,是为己慾,或为众生福?」

……

等等,穆翡恩回答:「问我没用,我又不能修仙。」

程奕炎:「泛指拥有一切常人所没有的能力。」

话都给你说。

穆翡恩想像不出来自己当仙人的模样,只能俗气的把法力想像成财力——既然能实现的东西差不多,要是有天她从别人那里赚来很多很多钱,她当然可以做慈善捐出去造福社会,然後搏一个漂亮的名声那麽终归还是利己,因为她有再多的钱也难以帮到「所有」的人,利己还是大於利他的。

利己。她能说出这个答案吗?

穆翡恩:「我不知道。」

si一样的沈默降临在这座小院子,直到一根枝枒从隔壁院落越过矮墙,不偏不倚的落在他们两人之间。

伏眈别扭的说:「穆姑娘,你也别气馁,这小子估计就是来诓你的,只是背书怎麽可能就放你出去呢?听你那急迫劲儿。」

意外的,程奕炎朗声说道:「律者有令,今夜子时,你将奉命进入渊海楼,之後去向,静待十天後的赐灵行宴。」

是可以出去了?

她伸手拦住程奕炎正要转身离开的动作,询问:「赐灵行宴是什麽?在那之後我就自由了吗?」

程奕炎重新认真的端起自己那副让人难以生厌的小君子作态,温声回应:「赐灵行宴是巍天宗每三年的夏至会举行的仪式,实力出众的外门弟子得以透过此次机会拜入不同的灵派,成为内门弟子,至於并非外门弟子的你,届时便会知晓。」

「最後,你似乎有些误会,在宗门知晓你到底到底是怎麽样的威胁之前,不,在宗门确保你能控制好自己、而不对其他人造成威胁之前,自由二字,提了也只是徒增伤愁罢了。」

穆翡恩收回「难以生厌」四个字,他蛮讨人厌的。

他迈出去几步,复又回头:「穆姑娘,就算宗门真的放你走,你也无法回到凡界,因为你在那边的存在已经被抹去了理尘池,记得吗?」

穆翡恩控制住自己不要抓起地上那节树枝丢到他脸上。

程奕炎带上了门。

她慢慢吐出了憋在x口的那gu气,伸手抓起小树枝——

下一秒,郁紫浓厚如墨从手掌间炸出,如小闪电般崎岖的缠绕着无辜的枯枝,瞬间将其化为齑粉,而又吞噬殆尽。见状,几颗探究的脑袋从矮墙边上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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