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祁景眸色沉沉:“你是在告诉我要理解他们,因为他们不了解真相,所以情有可原?难道一个人能简单的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就是真相吗?”他顿了一顿,低声道,“这个道理,我也是遇到你之后才明白。”
江隐摇头:“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我并不是理解他们。”
“我不在乎。”他又重复了一遍,祁景惊讶的发现,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江隐,眉目间竟真的出现了些许松懈,神态之微妙,细枝末节处,好像真的满不在乎。“这些人的任何想法,对我都无关紧要。”
祁景被他这几句震住了,一个早有苗头的猜测终于从他脑海里浮现出来,让他的声音都有点带颤:“……你不打算在这里久留,是不是?”
江隐没说话。
祁景感觉自己的右眼皮猛的跳了一下,好像一个噩梦的预兆变成现实。
没错,就是这样。江隐不会一直留在这个大学里,不会一直和这些同学打交道,不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他受祁老爷的委托任务早已完成,他要去找画像砖,他不属于这里。
这是个多么显而易见的答案,祁景却一直避免去想。
也许江隐那么拒绝他们了解那个世界的内幕,就是知道早晚要分开,不想把普通人拖下水。不……他也不算普通人,齐流木的传人,哈,这个水分如此大的破名头,不知道江隐相不相信。
他脑子很乱,仿佛在做头脑风暴,台风过境,所有想法在脑海中飞旋打转,只剩下一片狼藉。
混乱中,江隐忽然说:“看我。”
祁景眼神聚焦,再看他的时候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你……”
江隐:“有没有觉得我有什么变化?”
祁景仔细的观察着他,明明江隐并没有易容,还是那个样子,往那里一站,给人的感觉却和刚才差了很多。好像,好像……
“好像不起眼了很多吧。”江隐用一种听在祁景耳朵里非常古怪的音调说,“腰背挺直的角度,肩膀耸起的弧度,站立和走路的姿势,眼睛看的方向,嘴角向上还是向下,下巴抬起还是内缩,音调高还是低……只要稍微改变一点点,就可以让一个你从来不认识的人,变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祁景忽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袭击了他,他有点懵懵然的看着江隐,看他神秘莫测的眼睛,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了解过这个人似的。
“所以……”他的声音非常艰涩,甚至分不出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出来,“所以我才会觉得,你回到学校后,就变得阴郁了很多……是你,是你……”
“是我在伪装。”
江隐说:“所以,永远也不要相信你的眼睛,你也许根本不知道你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祁景,你没必要站在我这边的。”
是了,江隐根本不想让别人喜欢他,他获得的关注越少越好,因为学生的身份只是他的伪装,他要披着这层皮,不被打扰的做事,因为他迟早要离开。
祁景紧握的拳头都有点发抖,江隐总是可以轻易的控制他的情绪,上次在云台观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他说的那么无所谓,祁景却觉得自己要气疯了。
他耳边好像回荡起了那个声音:“看吧……他不在乎你……他拒绝你……他欺瞒你!”
有谁在刺耳的尖笑,笑声狂妄又可怕:“你背叛我!你背叛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早就猜到了,我赢了!”
郎朗清音声如洪钟,穿破了这片无处不在,迷障一样的笑声:“穷奇,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祁景猛的睁眼,冷汗淋漓。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跌坐在了地上,江隐跪在他两腿间,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肩膀,嘴唇蠕动,好像在念什么咒语。
他的脸色也十分奇怪,苍白中透着点不正常的红,好像皮肤下面被硬逼出来的血色,呼吸的频率也很快。
祁景大口喘着气,盯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他想都没想就捧住了江隐的脸,强迫的把他头拉过来,强迫他们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他的气息还有些不稳,声音发哑,却急着说话:“……你不在乎,我在乎。你越不让我站你这边,我非要站你这边。江隐,我告诉你,我祁景从小到大没别的,就是脾气特别拗,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的那种。我讨厌谁就是真讨厌,喜欢谁就是真喜欢,我认准的人是你,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他说道这里才觉得有点不对,舔了舔嘴唇,加了一句:“再说你是我兄弟,怎么能被别人欺负。”
江隐看着他,脸上那点怪异的红慢慢褪去了,他忽然站了起来,偏头没看他:“快去吧。”
祁景知道他说的是班里的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好,我去。可我等会会回来找你。”
他走出两步,忽然回过头,对江隐笑了笑:“你看你刚才嘴里叽里咕噜的,要是我心思重一点,是不是要怀疑你给我下降头了?你说语言表情什么都是障碍,可我通通不管,只要相信你就足够了。”
他走远了,背影终于消失在夜色里,江隐忽然抬起手,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
第八十四夜
祁景回了队伍,那里虽然还有些混乱,好歹平静了一点,班长见他回来,赶紧趁机说:“走了走了!”便赶鸭子一样把这些人赶成一堆,终止了混乱的局面。
虽然还有人嘟嘟囔囔,但夜色渐深,困意袭来,他们也懒得再争辩了。祁景和班长说江隐已经先走了,默默退到了最后,像一只牧羊犬跟着羊群后面。
他走的很快,想快点完成的任务,立刻赶回去。
也正因为如此,一向敏锐的他没发现,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少了一个人。
那边,江隐绕了个路往回走,他方向感很好,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远远的看过去,居然还亮着灯光。
他在树影里换了个角度,往窗户那里看去,隔着陈年的脏污和半遮半掩的布帘,竟然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江隐放下背上的黑包,以神一样的速度弯弓搭箭,在那人影再次闪过的时候,猛的松开两指,只见木箭嗖的蹿了出去,在黑夜中划出一道虚影,对面玻璃发出嘭的一声巨大的碎裂声!
弓弦铮铮作响,屋里的灯光在一瞬间熄灭了。
江隐等了一会,摸黑走过去,身子伏低,被蹭过的草木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他进了杂草丛生的院子,推开了那扇老旧的大门,吱呀一声响仿佛声带撕裂,江隐像一抹影子一滑了进去,用最快速度找遍了整个屋子。
没有。什么都没有。
屋子还是那个样子,但透出一种久未有人居住的荒凉感,和刚才有人烟,有声响,有灯光的样子截然不同。
那个婆怪去哪了?那男人又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