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掌柜的忙应道,“公子博学,正是这一位。”
“昭义郡主貌美,天下皆闻,又是陈玄帝掌珠。陈玄帝赐居昭义宫,又在宫苑内遍植凌霄花藤,取其‘凌霄无双’之意以喻郡主绝世之姿容。更命能工巧匠制此凌霄花簪,赐与郡主以作生辰之礼。”
“前朝覆灭后,昭义郡主殉国,此花簪也于战火间流落不明。小人前些年多番辗转,方从他人手中购得此物,如今存于架上,便是等公子这般慧眼识珠之人。”
周潋听得心中暗笑,待掌柜的去了一旁,低声问谢执道,“阿执觉得,他方才那一番说辞如何?”
谢执垂下眼,盯着那花簪瞧了一瞬,淡淡道,“一派胡言。”
“昭义郡主一事本就是前朝轶闻,史书工笔尚无详察记载,他倒说得头头是道,连人家宫苑里头种了什么花儿都一清二楚,怎么倒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总不能是家中先祖曾在前朝宫中谋生计,才这般熟悉罢?”
周潋没忍住,低笑出声,情不自禁地伸指,在谢执额上很轻地点了点,“你呀,”
“这张嘴也太厉害了些。”
“谁同你吵只怕也辩不过三句去。”
在宫中谋生计的还能是什么身份?店主若是知道自家祖宗平白挨了这一桶污水,只怕方才那番话无论如何都要吞回肚里再不敢提了。
谢执微微侧头,避过周潋手指,抬了抬眼道,云淡风轻道,“少爷若是嫌我牙尖嘴利,直言便是。”
“大不了谢执往后在少爷面前做个哑子,正好各自清净。”
周潋低低笑了下,声音低不可察,“我哪里舍得。”
他捏着发簪,朝谢执发间虚比了比,“故事虽不见得真,这花簪倒是精巧。”
“同你相衬。”
说毕,也不待谢执开口,便朝一旁的掌柜的道,“劳驾,这个也一并要了。”
“我直接收着,不必包了。”
掌柜的喜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应了,又吩咐了店中伙计将谢执挑的那盏海棠瓯送去周府,殷勤招呼着将两人送出了门。
好夫婿
巷口日光正盛,周潋拈着花簪,动作轻柔地抬手,替谢执别在发间。
乌发白玉,剔透流转,相映相合,愈发衬出那一双水墨画就般的眉眼。
即便是寻常年青公子的装束,依旧遮不住这人半分艳色。
他看着谢执,简直恨不得叫这人从今往后只戴幂篱出门,再不叫旁人瞧见半分才好。
察觉到周潋手上动作方停,谢执很轻地眨了眨眼,长睫微抬道,“谢执竟不知,少爷有这般爱好。”
“今晨一回还不够,如今还要一回。”
周潋:“……”
他忍不住扶额道,“话要讲清,不可省略。”
一回又一回,不知情的,还当是他同这人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出来。
谢执今日出门时,在屏风后换过了烟蓝长衫。因着装束有变,先前的女子发髻自然要拆了重梳式样,便散着长发绕过了屏风。
周潋从前并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青丝如瀑,外衫松散,腰间束了玉带,只窄窄一握。乍看之下几乎不敢再抬眼,匆匆地别过头去。
“少爷怎么不肯抬头?”谢执声音轻飘飘传来,“莫不是瞧见我这般披头散发的模样,被骇住了,再不敢看?”
“阿执说笑。”周潋无奈,只得虚虚地往他的方向落了一眼,只见这人坐在妆奁镜台前,握了把小小的象牙梳子,不紧不慢地梳着发梢。
“既然不是,”谢执拿梳背在案上轻磕了磕,忽而轻笑道,“那,少爷来替我束发如何?”
他托着腮,眸光流转,轻轻地在周潋身上转过一轮,“少爷若是不肯,那便是真骇住了。”
“先前说的话都是哄人罢了。”
周潋无意间同那一双眼对上,心间砰砰地急跳着,像是落了场骤雨。
什么‘不合礼数’的说辞统统都被抛到脑后去,他只知道眼前人问出了口,那他便是一千个一万个肯的。
菱花镜中映双影,模模糊糊,好似相依相偎。掌间青丝轻软,好似丝缎流水,捉不牢稳。长发被一点点撩起,露出玉砌般的后颈,颈骨微微凸起处有一粒殷红的小痣。
周潋手一抖,指间发丝几乎溜走,忙定了定心神,移开视线,勉勉强强地将长发挽成髻,束好了发带。
谢执侧过身,对镜略瞧了瞧,朝着周潋微微仰起下巴,眉眼间含了很浅的一分笑,“有劳少爷。”
绾过一回发,再绾一回。
周潋明知这人最是可恶,此举只为省事躲懒,再没有旁的暧昧意味,抓握住那一把青丝时,却依旧忍不住心神微微一动。
发间香气熏人欲醉,像是湖心掷了枚石子,涟漪波纹一圈圈荡开去,久久不肯停歇。
周潋平了平呼吸,不动声色地将手垂回了身侧,“如今东西已然赔了,阿执大人有大量,总该不同我计较这‘拐带’之罪了?”
谢执抿了抿唇,眉眼很轻地一瞥,语调微扬,“怎么?”
“少爷现下要秋后算账,说谢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是阿执自己往头上扣的,”周潋笑辩道,“我可是半句话都未曾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