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昭然哑口无言,思虑再三,把刚扣的两分划掉。
这时,郁岸悄悄靠到昭然耳侧,得意细语:“活人我也一样对待。”
昭然被他不服管教的态度搞得火大,把刚划掉的两分又扣下去了,转身就走,没等他。
郁岸匆匆跟上去,想牵他的手。
昭然心里在想其他事,冷不防被触碰手指,这个部位特殊又敏感,因此被任何东西碰到第一反应都是甩开。
昭然意识到身边不是别人,于是回头瞧他,郁岸咬着指甲站在水道边的矮墙阴影中,旅者斗篷遮住了他的脸,唯有左眼的苍白色畸核在一片漆黑中闪烁冷光。
“好吧,好吧。”他终于妥协,走出阴影,双手托起小婴儿,跟到昭然身边,不情愿地对着小婴儿自言自语:“算你这像素方块堆会哭,小npc。”
小婴儿在游戏里只是一张微小的贴图,放大以后发现制作组并没认真画这个小东西,全是像素马赛克凑合堆出来的,但它就是可以哭得很响。
昭然摇摇头,对他总是无可奈何没了脾气,硬板起来的表情不由自主缓和。
“然哥。”郁岸无聊地双手把小婴儿举在面前,懒懒道,“你让我想起初中班主任。”
“很漂亮的女孩,第一次当班主任,但负责得要命,以前班上男生偷偷抽烟,屡教不改,她就会气得趴在讲台上哭。”
“后来男生们怕她哭,都不怎么抽烟了,或者藏得隐蔽,不叫她发现。”
“你还记得初中的事?”
“只是刚刚恰好想起来一点。”
“这种责任心出自怎样的感情呢,我不理解。”郁岸眼神宁静,“只要我在乎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但你不会真以为人的本性还能改变吧。”
“你昨晚干?我的时候没主动亲过我,没念过我名字。”郁岸把小孩抛到半空再接住,乐此不疲,“所以我今天不听你的话,我也给你扣两分,怎么样啊。”
昭然看向别处,尖牙咬着嘴唇,摸了摸鼻尖:“咳……下次会……下次。”
为了掩饰情绪,昭然在扣完分的画册上涂抹,把刚刚涂改分数的痕迹涂黑,周围画一些炸毛,再用白色给炸毛煤球点上眼睛。
“你刚下水捡了什么东西?”昭然边画边转移话题。
郁岸把那亮晶晶的物件摸出来,托在手心:“精进徽章,游戏里的稀少道具,能大幅度强化角色的技能,徽章越多实力越强。”
“快戴上,能扛打一点。”画笔木杆在昭然指间自如旋转。
郁岸把闪着微光的徽章别到胸前,试着摆出防守架势,朝昭然出了一拳。昭然习惯性竖起小臂去挡他的拳,但这一次,迅猛力道冲击小臂,昭然甚至被击退了两步,低头惊讶察看自己钝痛的臂骨。
“有两下子啊。”
链接入场景后,人物体能全部平衡为初始零状态,郁岸戴了精进徽章,各方面都会比无加成的角色强出一截。
水道附近的街区污秽不堪,一些砖砌住宅的外墙裂开缺口,苔藓从里向外蔓延,垃圾桶长久无人倾倒,塑料袋中的食物浸泡在酸水里腐败膨胀,恶臭仿佛随时会喷发而出。
总觉得隐约有一束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脊背上,直觉促使郁岸抬头望向砖房矮墙上方。
在距离两人很近的位置,有个人站在墙里面无表情盯着他们,只在矮墙上方露出一颗头。
与郁岸对上视线的一瞬,那人扭头就跑,想往破败木门里钻。郁岸反应极快,在那中年男人回身逃走的同一秒就动了起来,跳起来双手攀住矮墙边缘,手臂一撑,双腿顺势踩墙向上爬,敏捷地跨了过去。
男人他惊慌失措地用嘴去咬门锁,一溜烟钻进黑暗的小房子里,郁岸紧追不舍,回头抓住昭然的手一同钻进门里。
被精进徽章强化过力量后,郁岸的手劲儿陡然增加,攥得昭然倒吸一口凉气。
“……”
身后的木门轰然关闭,昏暗余晖尽数被隔绝在这一方封闭幽暗的密室之外,房子里破败的木地板落满灰尘,木质楼梯吱嘎作响,一些木板断裂,扶手已被蛀空,一股收藏于久远年代的潮湿气味充斥鼻腔。
一门之隔,仿佛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不同于游戏杜撰出的场景,年岁赋予这里无尽的黑暗,置身其中便会感到从脚下升起一阵寒意。
昭然脸色忽然凝重,一直以来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表情荡然无存。
他一改远远观战、让郁岸自行探索的计划,自然地走到前面,并分出一只手,时常在郁岸即将走出安全范围时将他拢回身后。
像素方块堆成的小婴儿npc蹲在画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打量周遭的环境。
郁岸东张西望,眼睛还没完全适应黑暗,几乎只能看见房间内摆设的轮廓,一架落满灰尘的打字机放在矮柜上,圆形的按键在按下时会发出清脆咔嚓响。
“打字机,一两百年前的老古董。”
郁岸沿着长桌面向窗边摸索,只能靠触觉去感知周围情况,桌边的木椅上堆积着一团粗糙的麻布,底下盖着一些稀烂的东西,一晃就窸窣作响。
他终于在桌面上摸到一盏提灯,在附近捡到一盒火柴,摸着黑用指尖挑选没受潮的一根,擦亮火焰,点燃了灯里的羊油。
提灯的微光照亮了有限的一块区域,郁岸看清那堆麻布下堆放的东西后,迅速缩回了手。
那堆麻布是老化的衣服,麻布之下覆盖的则是一具阴晾干瘪的尸体,腐化的骷髅嘴里叼着一支羽毛笔,下巴底下压着一本羊皮册。
年月积累下,腐败的人体组织已然和羊皮册封面、桌面黏在了一起,郁岸小心地将册子从桌上揭下,但骷髅下巴还黏在上面,郁岸不耐烦猛地一拽:“拿来。”
骷髅在地面上散落成一滩零碎骨骼,和麻布纠缠成一团。
郁岸肩头一紧,昭然把他拽离骷髅附近:“别在这儿乱拆东西。”
一晃眼,羊油灯光影闪烁,郁岸盯紧散落在地上的那具腐败骷髅:“他是不是动了一下?”
昭然一把推开他:“笨蛋,上面!”
郁岸朝右侧扑倒,抬头的刹那,置物架上竟趴着一个人,正是最初在矮墙上只露半个脑袋注视他们的那个古怪男人。
男人张开血盆大口向下砸落,正中郁岸刚才的站位,若非躲得及时,恐怕此时脑袋已经被这大叔砸进胸骨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