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抓住丝滑的长毛迅速爬到舍舍迦身上坐稳,郁岸被绵软温暖的毛皮包裹住,巨型兔子便开始向前飞奔。
周围尽是森林巨树,榕树藤条交织错杂,两侧的风景迅速从余光中掠过,风呜呜吹过头顶,郁岸只能压低身子,把脸更紧地贴在巨兔身上,几次都差点没抓稳滑出去。
渐渐地,他适应了兔子的速度,迎着风扬起上半身,森林中妖异馨香的慕美花被撩动盛开,看见好看的人就会张开花瓣吸引对方伺机吞食,雪白的铃铛草叮当作响,富有金属光泽的彩色锹甲虫飞过眼前,听到下课铃于是去一簇大叶片上接走自己的一串宝宝,翅翼后拖出一道彩虹色带。
郁岸忍不住吹起长长的口哨,在林中穿行的自己仿佛成了精灵王国的骑士,骑着战兔英勇出征。
“安妮第一次坐到我背上时也这样快乐。”舍舍迦说,“我们曾经度过一段战争时光,在乌烟瘴气的交战区,红发的雀斑小女孩多么耀眼啊。”
“你们契定很久了吗?很顺利吗?”郁岸对着巨兔的耳朵说。
“当然不顺利,茧里的狂暴兔子也是很难对付的。可是她成功了。她拥有满满一屋子的智慧,我相信她就是奇迹。”
郁岸俯下身,把脸贴在兔子的绒毛上,没再说话。
兔子绒毛里藏着采集工具,每到一个地点,郁岸就一头扎进兔子里翻找容器和镰刀之类的东西。
一柄小锤子,用凿子在圆鼓鼓的红色帕那菇表面敲一个洞,气球状的蘑菇噗噗漏气,向外喷洒孢子粉,郁岸把封口袋对准漏气口,很快就接满了一包,再换下一包,把打包完毕的帕那菇孢子粉扔进兔子的绒毛里,勾掉清单上的一件东西,继续启程。
路过一条小型瀑布,然而走近才发现那是一株伪装成瀑布的植物,枝杈上结满半透明的水滴,这就是水滴莓,酸甜口味,要用小锤子一颗颗敲下来,放在玻璃罐子里保存。
“给你吃。”郁岸顺便敲一捧水滴莓子给兔子解渴,累了就躺在兔子毛里打瞌睡。
王老头做衣服需要的波螺壳生长在波螺的海,海岸上全是被海浪冲上来的空壳,拣满一百个也不费时间。
郁岸一路对照着风物图鉴和收集清单,把货物全部塞进兔子里,巨兔浓密的绒毛像无底洞,扔多少货物进去都没关系。
安妮要的蝎百合长在辉石矿晶蝎巢穴里,是成年晶蝎的分泌物,给巢穴里的宝宝补营养的东西,由辉石碎屑黏积而成,外形状似百合。
从山缝进摸进蔷薇辉石矿脉,抚摸崎岖墙壁,便能沾一手亮晶晶的粉末。
这些闪耀的宝石完全没被人类看上并开采的原因是带有大量畸化辐射,普通人类无法佩戴,没什么市场。
一些小型蝎子会从岩壁上游走,外形长得和蝎女有几分相像,它们的尾巴每一节都是空心里,里面盛满紫色的毒液,摇晃尾巴那些毒液就会像红酒在杯中晃动。
边走边找,终于在墙壁上发现一个碗口大小的晶洞,洞内布满晶蝎的分泌物——紫红色的蔷薇辉石,那些宝石般的勤劳小生物从巢中进进出出。
舍舍迦凑到晶洞前,一只眼睛向深处寻找:“看到了,就在里面。”
但这个晶洞太窄了,专门用于采集蝎百合的长柄钳伸不进去。
舍舍迦还在原地打转就地寻找能用的工具,郁岸已经挽起袖子,直接把整条胳膊伸进晶洞,去揪里面的蝎百合。
“额啊!人类!”巨兔震惊尖叫,兔牙都露出来了。
舍舍迦迅速把徒手掏蝎子窝的熊孩子叼起来,郁岸被从洞口拖走,胳膊从洞里拉出来,手里攥着熠熠闪光的蝎百合,胳膊上密密麻麻咬着十几只愤怒的晶蝎。
“小问题,”郁岸完全不慌,“拿到解药我还怕它们?”
巨兔叼着他抖抖,那些蝎子噼里啪啦被抖到地上,四散爬走了。
在郁岸看来,那些玻璃质感的晶蝎就像会动的宝石一样,完全不可怕,但在正常畸体眼里,他的行为堪比徒手伸进马蜂窝,是恐怖片里才能见到的镜头。
“孩子,我要认真和你谈谈了。”巨兔把他扔到地上,用脑袋把他顶到墙上,亮出兔牙质问他,“那臭小子是救过你的命吗?”
那年今日
“算……救过吧。”虽然正是昭然将自己杀死的。
他在舍舍迦的指点下,捏下一撮蝎百合的边角料,用指腹搓成细粉,抹在手臂被晶蝎蛰到的部位,泛起红疹的咬痕渐渐消了肿。
毒物生长之地十步之内必有解药,没想到这说法还不算太邪门。
舍舍迦在晶洞边卧下,郁岸靠坐在她腹部的绒毛里,举着右手打量手臂上粉红桃花状的蜇伤,隐隐刺痛和瘙痒。
山缝外开始下雨了,轻飘飘的发光矿物降落,在地上积满一层,林地中冒出一簇一簇的花边蘑菇,风物图鉴上记载,幻俑蘑菇会加强感官触觉,放大情绪,所以不建议食用。
“我很久没见过他了。”舍舍迦望着山缝外飘落的气溶胶碎片,三瓣嘴嘟囔道,“自从他离开极地冰海,我也辗转几个城市,最终和安妮在玻塞城定居,听说他在人类世界的畸猎公司工作,为家族收集情报,争夺资源,做着很了不起的事情,不方便时常回家见面。”
“离开家乡前,他与我道别,因为他要去寻找契定者了,道路遥远坎坷,过程艰难险阻,难以再见,彼此珍重。既然他已经找到你了,应该过得很快乐吧。”
“唔。”难道她还不知道昭然丢失三枚畸核的事吗。郁岸支支吾吾,有点担心坦白惹得巨兔愤然离去,把自己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山洞里。
在他们周围的石缝中,无声地盘绕着几根蓝色玻璃月季的嫩芽,跟踪许久,见事态不对,迅速向石缝里缩准备逃走。
却被舍舍迦察觉到,巨兔扑向石缝,两只前爪交替刨土,一口咬住即将逃跑的玻璃藤蔓,用力向外拖拽:“你报喜不报忧是吗,给我解释清楚!”
玻璃藤蔓被巨兔又刨又咬,晃得噼里啪啦裂开玻璃纹,快被揪断了,最终无奈投降,枝丫间交出一团玻璃质感的记忆花苞。
郁岸与巨兔面面相觑,伸手触摸那朵布满玻璃裂纹的半透明花苞。
写满记忆的玻璃碎片向脑海中溅射,眼前一阵眩晕,身体仿佛被无数玻璃藤蔓包裹,当郁岸再睁开眼睛,面前流淌的仍旧是熟悉的透明水道,星环的光芒从冰洞顶端散射到地面,色彩交相辉映。
一切仍如原样,但似乎有些微小的细节发生了变迁,郁岸感到一阵透彻心扉的阴冷,即使冰洞阻隔了外面呼啸的寒风,他依旧觉得这里少了些生气,发光生物数量锐减,仅剩的几只也懒惫地缓慢在冰水中漂浮,半死不活。
郁岸趴到水边,手指轻沾水面,一层薄冰被戳碎,刺骨的冷水冻得他打了个寒颤。透过平静透明的水面,依稀能望见沙底半埋的腐朽木棺,冰水中央的石台空空如也,蛤白也不在。
他只好沿着水道向冰洞最深处走,因为这个方向吹来的风稍微带些温度,能缓解身上的凉意。
越向深处追寻,水道越宽,从窄窄一道变成一片开阔的水面,水中央浮起一片礁石,礁石缝隙中长满冰蓝色的玻璃藤蔓,藤蔓的根系长在海底,枝丫末端则绞缠着一个人的手脚。
那人低着头,上半身赤裸,坐在尖锐的礁石中央,带刺的玻璃藤蔓卷住他的手腕和脚腕,在他身体周围生长,像带刺铁丝网刮过他的皮肤,豁开一道道渗血的伤口。
但这些伤与他左胸与肋骨之间那处撕裂深伤相比不足挂齿。似乎是用利爪直接捅进身体,生生将畸核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