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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节

 

程子安看了王相一眼,微笑着没做声。

王相呼出口白气,道:“这积年的老账,着实难呐。厘到最后,又能如何呢,户部不能乱啊。”

以前的户部尚书,不是被罢官,就是早已致仕,大周没有继续追究责任的规矩。侍郎郎中书令史们大多都在,查出了错处追究下去,会引起户部动荡。

程子安自有自己的打算,笑道:“王相说得是,我当着户部的差使,总不能成日稀里糊涂,对着一笔糊涂账。年后,到处就该伸手朝户部要钱了,户部捉襟见肘,到时候还需要政事堂一并想法子。”

王相伸手拉上了风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加快了步伐离去。

政事堂也变不出钱粮来,他可不能被程子安给缠上了!

程子安眉毛一挑,慢悠悠跟上,望着王相利索的步伐,他已足足六十七岁的年纪,在乡下种地的百姓中,活到五十岁就算是高寿,果真是养尊处优使人长寿。

大朝会在浑元殿举行,按照品级高低落座。程子安的品级虽算高,因有爵位的宗亲前来,他坐在了靠中后的位置。

不大一会,百官陆陆续续全部入座,圣上还未到,相熟的官员们互相寒暄,小声说着话。

程子安身边是礼部吴尚书,他与程子安不熟悉,彼此打了个招呼,见章尚书伸长脖子与程子安说话,便干脆与其换了位置。

章尚书感激道谢,吴尚书哎哟一声,道:“章尚书你身子骨不好,且要小心些。贡院还要劳烦你抓紧功夫修葺呢,可不能耽搁了春闱。”

年后就是大考之年,贡院已经三年未用,按理说已经早该修葺了。

程子安拧眉听章尚书道:“我早就递过折子,说是要早些修葺贡院。只没钱,我拿什么去修?”

吴尚书看向程子安,道:“程尚书,科举乃是为国取士,万万不能出差错。还要劳烦程尚书,无论如何要拨付些钱财修好贡院。”

恰好程子安前两天看过了贡院的修葺账目。

除了朝廷开恩科,贡院平时锁着,有人专门看守,在大考之年开启。

空置的屋宇,哪怕有人洒扫守着,比有人住着时要腐坏得快。就算再腐坏,贡院只是屋顶墙壁,里面是些简单的案几长凳,遑说修葺,就是推倒重修,也花费不了几个银子。

贡院修葺的银两数目,很是有意思。

三年前贡院修葺的数目,程子安见到两千两时,真正被惊呆了,他便往前再翻,看到六年前与九年前几近三千两的数目,便明白了缘由。

感情是章尚书上任之后,修葺所需的银两还少了近三成,反倒是他大惊小怪了。

程子安随便问了几句,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左曹的林郎中,在户部已经当了十五六年差,算得上是户部的“老郎中”,他道:“三年前,工部章尚书送了修葺的文书到户部,下官清楚记得,当时章尚书请求的数目,是三百一十八两。下官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乃是因为,这个数目比起以前,着实低太多。章尚书在文书上,列明了所需木材,工匠的工钱等等。这三百一十八两,主要花费还在几根檩子上,工匠们查看过,屋脊出瓦当漏雨,檩子已经腐坏,还被虫蚁蛀咬,须得赶紧更换,否则的话,会有塌掉的危险。文书送到户部之后,就没了声息,过了些天,下官也不知怎么回事,重新看到了工部请款的文书,上面的数目,就变成了两千两。户部拖延了些时日,就允了这笔钱。”

三百一十八两,与三千两相比,着实太过打眼,打眼到碍眼,甚至是让人没脸。

这是要断了其他官员贵人的财路,官路,户部断不会声张,声张了,户部天天喊穷,却同意了离奇的修葺数目,一个失察之责是逃不脱了。

大皇子领着工部的差使,这两千两,章尚书定在他面前费了不少力气,才从三千两降到了两千两。

程子安想了下,道:“贡院乃是从前朝留下来,已经快两百年了,年成太久,以后修会越来越麻烦,不若干脆推倒,重新起座新的。从正月十五就开始动工,地基在,只砌墙,屋顶脊梁盖瓦,快得很,在三月初春闱时,保管能完工。”

章尚书听得频频点头,道:“这个法子好,现在的贡院,终究是太陈旧,哪怕是年年修葺,都修不过来,还不如干脆重建,省钱省力省事。”

吴尚书震惊地道:“贡院汇聚了文脉,何时开工,何时上大梁,都先得要钦天监选吉时,祭祀礼仪,哪能随便动工。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辰,恐来不及啊!”

程子安并非拍脑袋做出的决定,他在云州府修筑过织造城,还将城墙拆掉,延长之后将织造城框进了城内。

织造城放花楼机的屋子,比贡院还要高大宽敞,连着打地基,装好门窗,前后一共两个月就完了工。

现在的贡院,窗棂狭窄,考场昏暗,遇到天阴沉的时候,里面还需得掌灯。

云州府放花楼机的屋子,考虑到光线的问题,在墙上开了很大的窗。考虑到保暖,砖墙砌得厚实,用了两层的雕花窗。

京城的天气比云州府暖和,与云州府采用相同的建造方式,比起现在春寒料峭时,考生冻得清鼻涕横流要强。

至于文脉,程子安笑道:“吴尚书,贡院每三年一开启,取士的人数,大致差不多。修了新贡院,难道取士人数变少了?”

吴尚书语滞,反正无论是新修贡院,还是修葺,只要不耽搁春闱即可。

既然程子安提出的建议,章尚书也附和同意,到时候出了事,与他无半点干系。

章尚书神色黯淡了瞬,靠近程子安,欲解释工部修葺的银钱数目,他一开口,程子安就抬手拦住了。

“章尚书,我看过了账目,里面的来龙去脉,我已清楚得七七八八。吉时快到,圣上快来了,我们且留待日后再议。”

大殿人多,的确不大方便,章尚书便与程子安说起了闲话。

圣上却迟迟未到,程子安朝前面看去,除了几个小皇子被乳母伺候着在玩耍,大皇子到四皇子,全都不见踪影。

承庆殿内。

大皇子黑沉着脸,三皇子满脸委屈,二皇子神色愤愤立在屋中央,指着垂头丧气的四皇子,怒道:“老四,你少在阿爹面前装可怜,我可没欺负你!你在阿爹面前装乖巧懂事,抢了我的差使,我这个做兄长的,从没想过与你计较!”

二皇子将胸脯拍得啪啪响,痛心疾首道:“我以前在户部当过差,自认为比你懂得多一些,我们可是同胞兄弟,我这个做二哥的,就多提点你几句,谁知你却好心当做驴肝肺,还同我顶起了嘴,阿爹,你可不能再偏心,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老二!”

圣上一掌拍在案几上,厉声呵斥道:“好你个偏心,老四抢了你的差使,你个混账东西,你当的那些差使,狗都看不上,何处来的脸提点老四,你那叫提点,你管老四学到了什么,还敢逼问威胁老四,让老四将户部的事情,向你一一回禀。呵呵,好大的威风,这个天下,还是老子的!有本事你坐到老子这个位置上来,你再让朝臣百官,事无巨细向你回话!”

二皇子虽低头不语,却愤怒不止。

偏心,圣上太过偏心!

圣上感到眼前阵阵发黑,看向大皇子与三皇子,骂道:“你们两个也是混账透顶,挑拨怂恿看笑话,都当阿爹,儿女都已长大成人,还尤不懂事,哪有当兄长的模样!”

大皇子与三皇子被骂,与二皇子一样,很是委屈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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