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消毒水的味道可以列为靳时雨这辈子最讨厌的味道。
靳时雨手中攥着单子,皱着眉从医院走廊穿过,直直抵达检查的科室。负责长期检查他信息素稳定的是个专家大拿,特意被靳寒聘请来给他做特殊检查的,每个月都要检查一次,以确保靳时雨的稳定。
靳寒是靳时雨血缘意义上的哥哥,除了每年最多见上的那么几面,靳时雨几乎要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
医生用仪器给他做了最基本的核验,甚至还没来得及往深了去检查,就已经发现问题,靳时雨最近的信息素非常不稳定。
靳时雨是非典型的攻击性alpha,在自身能力强大的同时又存在着先天的缺憾,这也是靳时雨身上最为致命的弱点,他的信息素珍贵且具有可研究性,却天生不适合对腺体进行标记,频繁的标记和释放只会加大对靳时雨精神的损伤。
当年靳时雨被抛下就是因为,医生鉴定靳时雨未来会有腺体发育不完全的风险,这种病是先天性的缺憾无法弥补,而这种残缺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只能用时间来证明。
而事实上是,靳时雨因祸得福,却又没法儿完全避开基因上的掣肘。而先天性的受损会致使他这辈子都无法完全标记自己的爱人,索性,他想要完全占有的人,也无法被他完全标记。
“靳先生,你最近有了伴侣?”医生推推眼镜,意味深长地看了靳时雨一眼。
靳时雨摇头:“或许不算。”
“……您这样频繁地进行标记是不可取的,最近精神是不是不太好,也伴随神经痛、腺体不适、对它人信息素应激的现象?”
靳时雨默不作声,医生从他表情中窥出答案,犹豫的眼神在靳时雨身上来回飘着:“易感期或许会提前,今天过后我会和靳寒先生商议后续有关您病情的特质试剂的开发和研究,等这次易感期过后,就可以开始着手调理和试验。”
靳时雨听罢,敷衍点了点头,神绪还隐约停留在那个所谓的伴侣问题上。他实际上也并不清楚,他和谢臻现在这样算什么呢?算炮友还是他单方面报复下的仇恨关系,亦或者说拿一个更可笑的词——兄弟。
谢臻又把他当做什么呢。
靳时雨不明白,却清楚他离开谢臻后郁结在胸腔中满满的恨意,在看见谢臻含泪求饶的表情时会烟消云散,而看见谢臻牙尖嘴利的模样时又会再度汇聚。恨一个人为什么会是阶段性的?他恨谢臻从未看得起过他,恨谢臻从始至终只把他当做一条从马路上捡来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恨谢臻把他当做没有感情的机器利用完便甩手扔到一边,恨谢臻没有一句话便残忍地推开他躲着他直至分别六年。
是了,谢臻把他当做一条狗,一条永远都不配践踏他高贵自尊心的、低劣的狗。
靳时雨觉得自己太过矛盾,各种情绪汇聚在一起,他甚至没有办法捕捉到某些情绪的来源究竟是什么。他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喜欢谢臻,可却在大脑中追寻不到任何一条有关于谢臻的美好记忆。
他记得的是谢臻故意拿来让自己过敏的糖炒栗子,施舍给他让他在医院挂了一夜的水;他记得谢臻鄙夷地瞧着那不值钱的盗版手串,大发慈悲地翻出自己不愿意要的东西给他,让他如数家珍;他记得的是谢臻逼着他抽烟,凶起来的时候会是一个利落的巴掌……
谢臻的恶行,也称不上是恶行,最多算叫做他盛气凌人的证据,条条状状皆数浮现于靳时雨脑中。他过去所在靳家受过的耻辱又何止一件两件?
过去是整个谢家折磨他,现在是靳时雨和谢臻两个人相互折磨。谁也不肯认输,谁也不愿意放弃率先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口肉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其实哥哥对弟弟的感情还是挺不一样的呜呜 但是弟弟有点认知偏差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来
我会亲自找你
11
“唐纪说你最近心思不在圈儿里,让我来找你聊聊。”文慧拨弄着指甲,媚眼如丝的眼睛幽幽看向谢臻。
谢臻端起杯子:“最近风头紧,抓不到人。”
“哪年头没有紧过?这几年抓005这件事的可是海了去了,咱们也进去不少人,也弄死过不少警察。什么时候怕过?”文慧完全不好糊弄,笑脸盈盈的,可说的话确是夹枪带棒,绵里藏针。
005号事件是他们组织里内部的叫法,代指的便是一整套有关于alpha、beta、oga三个群体的非法行动。无论是转卖供上游社会玩乐,还是带去做生物实验进行腺体改良,亦或者是所谓的人类斗兽场……统一称作005。
鹤市里,唐纪充当的是整个庞大暗网中的中游,下负责“采货”,上负责“供货”,干的也是较为核心的事儿。组织里干的事儿脏,和黑帮没有太大差别,005这样近年来格外热门又高盈利的活,组织里还掺和了不少非法药剂倒卖、毒品走私和军火交易,基本是可能涉及到的东西一一包揽。
谢臻负责的不算运行链上的上游,他和杨四大多数时间都负责“采货”,也就是要做好供货的准备,再加上个中间督工。以至于具体和买主的商讨,以及与上头的对接,他们几乎参与不到。而眼下谢臻今日久久没“供货”,杨四那头又做的令人不满,自然会引起重视。
“警局最近盯我盯得很紧,西街那边每天都有条子蹲守。如果不是唐纪一个不留意把人给玩儿死了,那个 beta也不会成为最后一个受害者,眼下拍卖会我被目击,失踪的时候我又是嫌疑人,文慧,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做?”谢臻看向文慧,“我早就说过了,所有事关条子的事宜统统都要问过我,把那个beta碎尸处理后抛到鹤市各个角落是谁的主意?你的吧,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蠢?”
文慧也并不恼怒,她盈盈一笑,捻起兰花指握住茶壶的把柄,极具风情地倒下一杯茶。空气中散发着文慧身上浓郁的香水气息,她弯起唇角:“谢三,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谢臻见她装傻,连个眼神都未给予,不徐不疾地又喝了一口茶:“文慧,你是做这行的,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是为了能在这世道能活得更好些。你是唐纪身边为数不多跟了他这么些年的老人,混黑这件事,论手段我没有你狠辣,但是我比你更懂警察的心性。”
“我谢臻读了四年警校,任职一年,又在牢里待了整整四年,出来之后又跟着你们和警察打了两年的交道,整整十一年。”谢臻伸出两根手指比出数字,似笑非笑地看向文慧。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把我往火坑里推?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动了别的心思?文慧,我奉劝你一句,把你不该有的心思收一收,否则,对于我来说我莫过于是一个死,对于你来说呢?万一哪天唐纪意识到你在推波助澜,试图将我置于死地,你猜猜唐纪会怎么处理你。”
谢臻说完后,文慧脸色一变,瞬间意识到谢臻早就已经清楚这次这个beta的“意外”皆出于她手,而目的也只不过是动摇、铲除谢臻在唐纪心中那独一无二的地位。谢臻撩起眼皮,从桌下摸出个物件,搁置在桌子上:“想诈我,文慧,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永远不会走进陷阱之中的这件事实。”
气氛陡然间僵硬了起来,文慧站起身来,也不再故作姿态,她站起身,语气已然冷了下来,不再带半分笑意:“唐纪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请带路。”谢臻做了个请的动作,将杯中的茶喝尽。
腥臭难闻的血腥气,疯了一般往人脆弱的嗅觉神经冲击,那泛着恶心的气息,不知道究竟混杂了多少东西。血肉模糊的脸、四肢,以及如野兽般的互搏撕咬,令人触目惊心。
谢臻坐在观感最为冲击的第一排,旁边坐着早已气定神闲的文慧,她又再度恢复了笑容,时刻留意着谢臻那称不上太好的脸色。周遭是震耳欲聋几乎癫狂的欢呼声后嘶吼声,不断压着筹码为斗兽笼中的“斗兽”做赌注,庞杂的气味混淆在一起,带着血腥残忍的暴力,不断冲击着谢臻的感官。
文慧笑笑:“谢三,你觉得谁会赢。”
“……黑方。”谢臻忍着心中不适感,冷静吐出两个字来。
“是吗?那我倒是觉得红方或许会赢。”
已经血淋淋的两个人影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直至一方倒下。文慧看到结果,站起身来笑容愈发明显:“红方赢了,啊呀……谢三,看来你没有认真在看。”
“唐纪说了,今天要看到你答对胜家为止,等待下一场吧。”
“抛尸人抓到了?”靳时雨接过吕霄抵来的文件,低头询问着。
吕霄神色有些难看,他看着靳时雨的脸色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半天。而靳时雨察觉到他的异样,敏锐抬头,格外冷静地抛出两个字:“死了?”
吕霄点点头:“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上吊死了,死前还留了一张认罪书,但是只承认了这一桩案子。”
“法医也鉴定完毕,确认是自杀。抛尸人与死者之间存在明确的矛盾冲突,杀人动机成立,且目前没有寻找到有任何受人指使的痕迹,不存在交易信息。这样是不是就不能把这件并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