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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而谢臻也确实没有想到,事已至此,现在的靳时雨依旧能对他说出这句话。

谢臻的手指抚摸着靳时雨的头发,来来回回抚摸了好几次,直到他那零碎的思绪终于被一通又一通催命般的电话给拉了回来。谢臻看着来电,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第一次挂断了唐纪的电话,然后伸手去抽茶几上的湿巾,替靳时雨一点一点地,将脸上擦干净。

旁边的手机被调至成了震动,亮着屏幕嗡嗡作响,可谢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多的耐心,他不去看手机,甚至照顾到了靳时雨的指尖。

直到他没有任何可以替靳时雨做的事了,谢臻才松起自己屈膝的腿,半蹲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靳时雨的嘴巴。靳时雨被戳了两下,嘴唇微微张合,蹙着眉动了两下,片刻后又没了动静。

谢臻难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声音略轻地说道:“停不下来了。”

谢臻收起笑容,将脖子上挂着的那颗弹珠取了下来,戴在了靳时雨的脖颈上。黑金色的弹珠上被小刀纂刻出一个小小的谢字,谢时雨的谢。

两年前他出狱,谢臻回到谢家去取那些旧物,在抽屉里翻出来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小时候靳时雨不爱说话,唯一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将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塞给哥哥,于是乎谢臻抽屉里堆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瓶盖、毛线球、鞋带、奇怪的石头和漂亮的弹珠。

他和靳时雨后来闹得很难看,难看到谢臻那个时候觉得,他和靳时雨这辈子都将老死不相往来,难看到谢臻觉得他和靳时雨再次见面都恨不得伸手掐死对方。可当谢臻翻出抽屉里那些东西的时候,靳时雨的脸仿佛就成为了一种魔咒,在他身边反复萦绕无法驱散。

谢臻活得很痛苦,他需要做很多自己无法狠下心去做的事,需要被迫成为凶恶的猛兽,需要手沾鲜血头顶道义才能生存。在每个肩膀隐隐作痛的雨夜,谢臻都能回想起那个时候的靳时雨,抱着他,用脸颊贴着伤口的场景。

靳时雨有多崇拜他,谢臻活得就有多痛苦。而这样的崇拜、憧憬与现实的反差相映,让被迫在暗不见天日的巷道里行走的谢臻,反反复复被记忆凌迟。

有时候谢臻也会想,就这样一了百了吧,放下那些负担,毫无负担、责任感地活着。可是不行,无论如何,谢臻总要对得起靳时雨过去那段永远紧追着他的时光。

靳时雨的爱,对于谢臻来说,就像是那块残留在肩膀处难以被彻底清除的弹片,在每个雨夜都会伴随着疼痛而加深存在感,又像是反反复复将他从深渊中扯出来的、救他一命的阿司匹林。

如果想一了百了的时候,摸到那颗曾经象征着靳时雨的崇拜、喜爱的弹珠的时候,总归也是能让谢臻再仔细想一想。

想一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衬得上美好二字的回忆。

想一想自己来时走过的每一条路。

谢臻永远无法自在、轻松地对待清醒时候的靳时雨,如果那天,在靳时雨预料到他要离开的那天,靳时雨格外清醒执着地对他说:“谢臻,为了我留下来吧。”的话,谢臻可能会没有办法找到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拒绝他。

而如果那天,靳时雨一板一眼地对着他说:“我特别爱你,谢臻。”的话,谢臻一定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惜今天的靳时雨醉了,否则他应该能够看得出来,爱也是可以留住谢臻的。只不过嘴硬又自以为是的谢臻,会趁着他的不清醒,将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醉话,只不过在他一个人清醒的时候,谢臻还能有勇气说不。

“物归原主了……等你醒来的时候,朝着你人生原本该有的路线,慢慢航行吧,不要追逐任何人,也不要为任何人停留。你早就不是谢时雨了。”

谢臻声音很低,低到仿佛被藏进呼吸之中,他冲着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靳时雨莞尔一笑,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

胆小又怯懦地,在心中附和。

“我希望我能爱你,时雨。”

打心底里讲,谢臻特别喜欢靳时雨的名字。自打靳时雨五岁那年被谢臻捡回来那天起,鹤市接连着间断性的下了接近半个月的雨。后来谢天宇和吴婉就给新弟弟起了个有些随便又没有那么随便的名字,起码听上去依旧很好听。

小时候的谢臻很喜欢下雨,也是这个缘故。谢臻当年是因为头一回在和父母的博弈中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而靳时雨是他人生第一个强硬决定的胜利品,从靳时雨真正来到他身边那天起,谢臻不再是父母掌下控制的一具躯壳。

只是后来阴差阳错的发生了太多,每到绵绵不绝的雨天,谢臻就会疼,可即便如此,即便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遭受雨水潮湿的折磨,谢臻还是尤其感谢当年的那场连绵的雨。

如果没有那段长达半个多月的雨,从孤儿院跑出来的靳时雨也不会因为躲雨而蹲在马路边上商店的屋檐下。

谢臻知道,那场雨是命中注定的,靳时雨是上天的馈赠。

起码,是改变自我意识过早觉醒的他的宝物。

谢臻简单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将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归为原处之后,才退了出去。等到谢臻再打开手机一看,唐纪已经给他打了接近要有二十通电话。

凝固过后的伤口,虽然被纱布包着,但一经冷风吹,还是火辣辣的疼。谢臻一下楼,被这冷风吹得整个人都在打颤,面部肌肉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他回拨了回去。

没有半分钟,电话被挂断了。

谢臻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再拨了回去,他忍着烦躁又拨了好几遍,对面那头才不徐不疾地接起。在听到电话拨通的那瞬间,谢臻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话调却微微一转,带着点毕恭毕敬又温和的腔调:“唐哥。”

“伤口疼吗?”唐纪的声音有些阴,悠悠的,光是听着声音都能看见他脸上那伪善的笑容。谢臻握着手机的手又紧了紧,淡淡答道:“唐哥,您给我打二十多个电话,有什么吩咐吗?”

“我问你伤口疼吗?”唐纪笑吟吟的。

谢臻沉默片刻,敛下眼,无声地回答了他的话。

“来见我,解释。”

谢臻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蹙着个眉毛:“唐哥,你不要听杨四胡诌。正好,最近有些事需要和您汇报一下,今天太晚了,去您那儿有点远,明天早上八点,我准时到。”

唐纪在那边哼笑了下:“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我一个小时后到。”

骗子

51

“啪——”

重重的一声巴掌响。谢臻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昏脑涨,冻得冰凉的脸颊陡然间热了起来,他双手垂至腿边,一声不吭地侧着头,任由自己半张脸肿得老高。

唐纪火气很大,在谢臻见到他后喊的第一声唐哥后,便伸出手给了谢臻一个重重的巴掌,他怒气攻心,整张脸都涨红了,目眦欲裂地瞪着谢臻,反手直接揪住了他的头发,一脚踹在谢臻的膝盖窝。

谢臻没忍住闷哼了一声,却依旧挺着腿不动。细软的头发被强硬地拽起,牵扯着头皮,带来一股锥心刺骨的痛。唐纪瞧着他这幅倔样儿,冷不丁又阴恻恻地笑道:“谢臻,你他妈还真是个硬骨头啊?我软磨硬泡你两年,连个手也没让我摸过,原来是去啃另一块大肥肉了啊。”

“我听不懂……”谢臻疼得头皮发麻,只能倒吸着冷气勉强应答。唐纪用力挤压的手指摁在谢臻额前的伤口前,疯了似的刁难,他咬牙切齿,又挂着难看的笑容:“我之前以为你还真只是跟个有点旧情缘的条子挂钩,没想到啊,谢臻,靳家的小子,靳寒的弟弟,你倒是真敢瞒啊……”

“啧,你看看你,演技有多好啊。今天杨四和你可以把他永永远远地留在西街,你告诉我,你的理由是什么。谢臻,你不想让他去死,那要么你替他去死吧?暧昧不清,和他上了多少遍的床?我忍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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