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2020年12月18日
一直合作的许老板告诉我,有几幅画送到美国去参展了。
听到美国两个字的时候,我若说心里没有波动,那也太假。
我想象我的画作会被展出在某一个艺术馆里,任惟或许会出于某种兴致参加画展,正巧看到我的画。
不一定能认出是我画的,也不一定会注意画作署名是谁,只是目光在画上稍作停留。
我幻想着他的目光在画上停留的那个瞬间,从那个瞬间里得到短暂的慰藉。
但美国很大,听说任惟去的是纽约,我的画作展出在加州,他应当是见不到了。
“不能画画了?”
和任芸的见面,依旧是在任惟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小惟,我听人说你前不久去广东出过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那个前男友就是广东人吧?”
任惟坐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对面坐着的任芸先发制人地来了这么一句。
任惟淡淡地笑了下:“小姑既然有这样的本事,想必你离婚所需要的那些证据也不需要我来帮忙查了。”
任芸笑意一僵:“小惟,你这说的什么话。姑姑哪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都得靠你帮忙。姑姑刚刚说的那话,无非是想确认一下那人在你心里到底有怎样的分量,我也好确定我找来的东西是不是你想要的。”
任惟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面上云淡风轻,看得任芸心里直打鼓,手不自觉地攥紧。
若是那前男友在任惟心里已经没什么分量,那接下来的事不就……
“姑姑都费尽心思把东西找来了,怎么也不拿出来看看?”任惟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让任芸判断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任芸的手伸进包里,拿出来一个密封文件袋,没有直接递给任惟,而是摆在了一边放下。
她涂了精致美甲的手指在那上面轻轻点了两下,徐徐道:“当年家里为了让你跟那个男人分开,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压新闻就不说了,还专门找人去教训了那个男人,据说伤得还不轻。”
当年的事,任芸其实知道得并不算多,任治诚好面子,这等丑闻不仅外面瞒得死,家里也一样。
她只是知道她大哥那个优秀的儿子为着一个男人发了疯,亲吻的照片上了新闻不说,还吵着闹着不肯分手,最后硬是用了点不太干净的手段才将两人彻底分开了。
任惟捏着咖啡杯把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即便已经在应春和那边听过一回那不堪的陈年旧事,但眼下又听到,心里还是乱得厉害。
“我记得,你的前男友是个画画的,对吧?”任芸的手指摁住那文件袋,往任惟的方向轻轻推过来,“这里面是他当年去医院做的检查报告,手腕受伤挺严重的,似乎是以后不能再画画了,日常生活都费力。”
明明从未见过应春和,明明也早已见惯了这种事,任芸的语气里却不自觉地带了点惋惜,让她回想起12岁那年被父亲收走心爱的舞鞋时的心情。
不能画画了?
这五个字让任惟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但他很快又镇静下来,因为他很清楚应春和现在还能画画,事情远没有那么糟糕。
可他又想起应春和画画用的左手,右手提不了重物,阴雨天会作痛,得时常敷药。
原来应春和手腕的伤也是因为他,因为他的家人。
无尽的愧疚在他心底不断累积,浑身弥漫起刺骨的寒意,令他拿文件袋的手都忍不住发颤,一时不敢去拆开。
从他的反应里,任芸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面上露出些笑意来:“看你这样子,想必我找来的东西对你而言也是有些用处的。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希望我离婚的案子能够在一个月以内处理好。”
任惟勉强从压抑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皱了皱眉:“为何要这么急?正常的程序走下来,起码要三个月。你这个案子目前情况也并不明朗,牵扯得较为复杂,应该会在半年左右。”
“半年?!”任芸是真的不太懂法,更不知道离婚案具体要处理多久,身边的朋友一个二个都是名媛、阔太太,没有谁有经验,一下让半年这个数字弄得心慌慌的,“半年也太久了,我可等不起半年。”
任惟狐疑地看着她,猜测道:“小姑,你不会也出轨了吧?如果是这种情况,你被姑父抓到把柄,离婚要的时间可能更久,而且能得到的权益也会大打折扣。”
这猜测让任芸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任惟一眼:“你瞎说什么呢?我就算跟他再没感情,但是在外面乱搞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他不要脸,我还要脸,更何况我还有儿子。若是让我儿子知道了,他该怎么看我?”
“那你急什么?”若不是有人等着想要上位,任惟想不出别的原因能够让任芸如此急着离婚,“其实你稍微拖上一拖,等那个孩子生下来,能争取到的权益会更大。”
这一点任芸自己怎么可能没想到,但她很果断地否决了这个提议:“等不了那么久。”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之后,任芸的面色有几分古怪,意味深长地看了任惟一眼:“小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跟小姑装不知道?”
“什么知不知道?”任惟被她说得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任芸的目光朝边上飘忽几下,其实这个时间段,咖啡厅里客人寥寥,坐得也都很远,完全不值得担心,但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太过于重要,必须要谨慎小心。
确认完四周不会有人能够听到他俩的谈话后,任芸才用一只手半掩住自己的唇,很轻很轻地道了一句:“你爷爷他,快不行了。听医生说,估计是熬不过今年冬天。运气好的话,倒是还能一起过个年。”
上回陶碧莹去医院看任惟的时候倒是提起了这回事,不过也只是说最近任治诚有找过律师,不像任芸这般言之凿凿,将医生的口风都给探听到了。
难怪。
要知道,任芸跟丈夫徐安骅的感情虽一半,但徐安骅因为当年在危难之时拉过任家一般,这些年来任治诚都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甚至隐隐有让女婿跟儿子一起竞争公司管理层的意思。
在这样的境况下,若是任治诚离世时,任芸尚未跟徐安骅离婚,那这遗产必然是分给任芸一家的,视为夫妻共同财产。若是离婚,徐安骅会从中分去一部分。
任治诚的资产累积几十余年,数目很是庞大,同这样一笔遗产来看,徐安骅那边因为婚外生子能多分到的财产自然就不够看了。任芸权衡之下,自然是选择谋求多的这一份。
“除了要离婚案能够处理得更快些,你还有别的事要我帮忙吗,小姑?”任惟把事情捋清后,总觉得不止这么简单,便直接问任芸。
任芸闻言后笑了一声:“小惟,不愧是你们这一辈里最聪明的孩子,什么都能让你猜到。倒是真的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放弃公司的继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