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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十二

 

院中幽暗一片,更是静悄悄的,而檐下的灯全是暗的,窗门紧闭,教人看着不由心内悚了一悚。

不过,看来陆唯安说得不错,学生都放假了,夫子们也是一样的。

那么…傅宁抒也是出去了么?

我们住得房前,灯同样没有点上。不过昨晚也是,他人却是在的。我便推开门,房内果然点起了烛灯,但是…

我仔细的看了一看,他真的不在。

案上放着几本书,有一本是摊开的,烛台搁在斜前方,似乎方才是有人坐在这儿看书的。

我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才去放下书箱,拿出晚上林叔给的苹果。

忽然的,我记起来一件事儿,便往小桌看去。

之前那颗苹果真的还在小桌上,因为隔了两天,顏色没那样艳红了。

一时之间,有点儿说不清心里面是什么感觉…

也许…他不喜欢吃苹果?

是有可能…像我就不喜欢枣子,村里有个枣子树,在它结果时,王朔都会去摘几个回来,说是汁多又清甜,老要我也吃一个,但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味儿啊。

我想了想,就把桌上那颗苹果拿起来,闻了一闻,气味儿似乎还行,就拿衣袖擦了一擦,咬了一口。

果肉松软,但汁是甜的。

我再把今晚拿到的那一颗放到桌上去。

啃完苹果,便打水擦澡——这回我不敢图方便了,乖乖的去到屏风后。

等弄完后,身体去了厨房的油烟气,整个人舒爽不少,连带的也有些犯睏。

其实已经有点儿晚了,差不多也该睡的,只是…

不知道傅宁抒去了哪儿,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书案上的烛台上的蜡还没烧完,我想着要不要去吹灭了它。

犹豫一阵,我走了过去,吹灭烛火前,不经意看了一眼摊开的书,上头的小黑字密密麻麻的,教人有些眼花。

但还是看得出,这…好像是坊间的间书。

我有点儿意外,当夫子的…也会看间书么?

心里好奇起来,想翻翻看那是什么书,可我只敢想没敢去动,就老实的吹灭了蜡烛,窝回床上,把自个儿那份棉被打开。

明日不用集会,也不用睡外侧…

但还有后日啊,后日的后日…未免起床老是要为难一阵,我想,还是与傅宁抒商量一下,我睡外面,他睡里面吧。

但现在他还没回来,我却要睡了,这会儿是睡哪边才好?

我坐着想了一会儿,觉得腰酸便半躺下来,又觉得有点儿凉,就拉了被子一角盖住肚子。

我瞪着房顶看。

是有睡意的,只是又想赶紧的跟他商量好。

他去哪儿了?

今儿个没他的课,只在早上那时碰上面,后来整个白日都没看到他人,倒是又遇见几次那算学先生。

算学先生的名儿,我老是得看着人才想起来。

席先生么…太有印象了,所以不会忘。

唔,最有印象的,其实要说柳先生,叫做柳宫瞻,听着很有点儿诗意,可人却是老古板。

文先生…以及东门先生,两人的名字有些相像,嗯…都有个莹字,都一样好脾气,不过东门先生更好一点儿。

还有…还有…莱先生…

…怎么?

没…没怎么…就是…忘了他的名儿…

…忘了就算了。

唔…

…睡了。

嗯…唔…不…不行…

…嗯?

先生…还没…没回来…

……

还…不能睡…

……

我…要等…他…

…睡吧。

唔…

…我回来了,睡吧。

嗯…

我翻了个身,脸砸在软软的被中,惺忪的睁开眼。

昨晚…像是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有点儿忘了,就是觉得梦里一片香气,那阵气味儿闻着很舒服——对了,很像是之前感觉到的,像是藺草的香气。

那点儿香气,像是盖在了眼皮上似的…

我想了想,支身坐起,拉过枕巾闻了一闻,除了洗涤过后的气味儿,以及一点像是发油味儿,其馀的就没了。

唔…那…那就是,真是做梦了。

我放下了枕巾,打了个呵欠,掀被下床。

脚放到地上,我才觉着不对。

我看了看,床上还真的只有我一个,难道傅宁抒一整晚都没回来。

可是…

可是,昨晚…好像有听到他说回来的声音。

我恍惚的盯着另一份床被,似乎…

似乎折法没不一样。

但就是感觉又有些不一样。

我晃了晃脑袋——

不想了,赶紧洗漱,跟着去吃早饭,再去找李易谦才是正经。

在餐室里就碰上了李易谦,他等我吃完后,便一块儿到乐阁找东门先生。

乐阁这一处地方我没有去过,那里是专门上乐术的课室,听说只有在教导弹奏琴箏的时候才会用上。

我和李易谦走在游廊上,向着书院深处过去,再跨过一道石门后,园中的景色忽地一变,变成了一小座竹林。

日光照下,笔直的竹枝翠绿发亮,随风沙沙作响。

「好棒的地方…」我不禁脱口。

李易谦看来一眼,「听说,这里是崧月书院最早有的院落。」

「咦?」我怔了怔。

「还听说,院长夫人琴艺绝伦,可身体孱弱,不宜长时奏琴,但实在爱琴,便在这儿盖了座乐阁,当作休养怡情之地。」

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就是说…院长夫人身体不好,以前在这儿休养过嘍?

院长他…留着一把鬍子,虽然没有花白,可感觉是有点儿年纪,那他的夫人大约也是…不年轻吧。

不年轻的话,会像是刘婶、邱婶他们那样么?

我胡想一通,一边跟着李易谦往乐阁内走,方才走近,就听屋内传来东门先生的声音,她正说着找来两个学生过来看一看。

似乎屋里不只有她…

我看了一眼李易谦,他微皱眉,像是不明白,但仍然迈步走了过去。

「东门先生。」他抬手轻敲门框,「学生们来了。」

听到声音,东门先生微笑着转头过来,道「来了呀,快进来吧。」

我和李易谦走进去,就见到屋里果然不只有东门先生一人。

那另一人是傅宁抒,他见到我和李易谦,很平淡的点了个头。

「傅先生好。」李易谦很有礼的道。

我也跟着道好,微微的瞄了他一眼。

他今日同平时一样,仍是平时的夫子装扮,身穿淡青灰色的长衣,外搭上黑色的薄透长衫。

唔…瞧不出他人昨晚到底有没有回去。

我转着念头,瞥向了东门先生,一阵惊叹。

东门先生今儿个穿得不太一样…

女先生们平常都是素淡的装束,她今儿个则换穿了淡紫红色的衣裳,袖长宽摆,一动作便轻飘飘。

我怔怔的看着,直到对上东门先生带着笑意的目光。

「你是…路静思。」

「是…」我微窘,又觉得被她瞧得一阵羞臊,不敢再直望着她,便低了低目光。

「上回多得你帮忙。」东门先生温柔的说:「真的很谢谢你。」

我听着这声道谢,心里怪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道:「没什么的…」

东门先生又笑了笑,再对我和李易谦说:「等会儿换弦后,还要试音,以前听过琴奏么?」

我摇头,李易谦却点头,还补了句说,但没有听过好的音色。

他说着这句话时,傅宁抒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总觉得傅宁抒眉心动了一下。

而东门先生听了,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便转头看向傅宁抒,他像是领会,就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只包巾。

他把包巾摊了开。

我伸长脖子看去,心里咦了声,是一团丝线?

一见到那团丝线,东门先生眼都亮了,笑了开来:「你真的到手了?」

「嗯,昨晚去取的。」

我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看向他…

这么说,他昨晚出门,是为了…我在望向那一团线,想看一看有什么不一样。

「先生,这是?」问话的是李易谦。

「这是羽蚕丝。」东门先生笑道:「这样丝线韧度极好,能让琴音的馀韵更好,可这个不好找。」她再看向傅宁抒,「实在有劳了。」

「不用客气。」

我听得有些懵懂,倒是李易谦听完东门先生的解释,神情隐微正了些许。

羽蚕丝?那真有不同么?我看着东门先生接过那些线,却怎么看都没不同。

此刻,东门先生走至琴座前,上头便是那一张断了两根弦的琴。

「傅先生,再有劳了。」

傅宁抒点点头,走了过去。

那团丝线被一缕一缕的理开了,东门先生用她细细的手指捻起一根。

在日照下,那根丝线,好似闪烁着银光…

换弦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我看着他们动作,心想若是自个儿,绝对做不来这么细碎的活儿。

那线在我手里肯定打结,说不准还要叫我扯断了…

我瞥向站在一边的李易谦,他的目光专注,像是要把那琴给看了个穿似的。

好不容易的上好了弦,接着就是调音。

东门先生退到一边,而傅宁抒则坐到琴座前。

他挽起衣袖,伸出两手,指尖按上琴弦。

每对一音,东门先生便在旁说高或低,如此往来,也不知道多久,间中只有琴音,以及东门先生柔柔的声音。

那些音高或低,若不是有东门先生,我压根儿听不出来,总觉得是一样的。

而一旁的李易谦,他凝神专注,有时会对东门先生的回答微微皱眉,有时就是面无表情。

弄了好一阵,似乎是调好了音,就见东门先生停下声音,而傅宁抒也收回了手。

「东门先生的音感果真绝佳。」傅宁抒首先开口:「一点分神都不能有。」

「要如此说,那么傅先生不如奏一曲,让我听听是不是跑了音。」东门先生笑了一笑。

「在你面前,我还是别卖弄。」傅宁抒站起身,拂了拂衣摆。

东门先生微微一笑,便向我和李易谦看来。

「易谦,不如来试试?」

李易谦一怔,跟着有点儿惶惑,「这…学生不敢造次。」

「哪里造次了,这琴啊,要有人弹奏,但这人呢,不需尊卑之分。」东门先生温柔道:「上回我听过你奏琴,这琴比起那琴,自然不同,你得试试。」

我们至今上过的乐理,也只到了一般基础,别说乐器弹奏了,吹笛子也没学过,没想到李易谦居然会弹琴?

我心里讶叹,眼睁睁的直向着李易谦瞧。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觉,他往我瞥来,眉目一顿。

「静思也想听是不?」东门先生含笑问道。

我点点头,就对李易谦道:「你快弹吧,都没听过呢。」

「我…」

「不如东门先生先吹笛,他便跟着伴奏。」傅宁抒忽说。

我听了,不等东门先生回答,即刻道:「这个好!」最喜欢听东门先生吹笛子了,

「你…」李易谦微皱眉,朝我看来。

「也行啊。」东门先生却也赞同,往腰带一摸,取出一根笛子。

瞧见此举,李易谦便没说什么,只是微低了眼睫,便道:「那么学生便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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