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与邻居
第一天上班完总是特别无劲、特别累、特别容易抱怨,但老闆也没发慈悲心,让大家在年后继续加班,夜晚十点灯火通明的道路上,瘫软的脚步走到附近的小吃店,帮忙解决肚子寂寞的需求,这么晚还是人潮眾多,夏久找了个角落的位子一屁股坐下,点了滷肉饭和小菜来吃,眼睛失魂地盯着掛在墙上的电视。
「最近杀人魔又有动作了,这次是位游民被杀害,记者现在于案发现场,可以看到死者的血佈满整面墙壁,还有可能是因为打斗而留下的眼镜。」
即使打上马赛克也很怵目惊心的新闻画面,随着记者的报导,镜头也跟着转到血跡斑斑的地板,有支断了边镜架的琥珀色眼镜正横躺于此,镜片上还有抹过的血,这熟悉的物品令夏久吐出嘴里咀嚼过的饭。
「这不是秋记的眼镜吗?」手心不停地冒汗,连忙打电话查询周围游民收容所。
「请问有叫梁实秋的游民吗?」
「稍等一下,我帮您查询,不好意思,这边没有此游民。」
不管打了多少家都查无此人,夏久急急忙忙地衝去警局询问,正好今天是吴警官值班,上气不接下气地紧抓他。
「怎么?好久不见,急成这样,要报案吗?」
「秋、秋记,他、他被杀了!」
「冷静点,把事情说清楚。」
「新闻上说杀人魔杀了游民,我看到秋记的眼镜在里面。」
「咦?秋先生?怎么可能!况且那件案子的受害者我们已经查到是谁了,眼镜应该只是同款的吧。」
「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秋记,他最近是流浪汉,很危险!」
听不懂夏久正在叙述的逻辑,一名当红的作家怎可能沦落到无家可归?吴警官笑笑地挥着手。
「你在想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如果有看到他,和我说一下。」
「好,我看到会通知你。」
夏久尷尬地抓了头一下,当然知道说秋记是流浪汉这种话肯定会被笑,和吴警官道谢之后自言自语地出去。
「既然不在收容所,那会在哪?」
夏久走到十字路口前停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在月亮下更有一种无力感,引人注目的招牌灯群对比独自在黑夜里发光的月亮,底下世界愈热闹天上世界就愈寂寞,该求助于谁呢?
夏久从口袋中拿起手机,打给秋记,响了半天就是没接通,肯定是放在家里,只好再拨通电话给八宝。
「怎么?我现在正做指甲,不方便说话,bye。」
「等等!秋记不见了。」
「喔。」八宝用听起来忙碌的声音丢了个不在乎的回应。
「可能出去玩了,他常这样,别想太多。」
「我怕他会被杀人魔杀掉。」
「新闻看太多,乖,把电视关掉,不和你说,指甲油要乾了。」
无情地掛下电话,夏久没办法只能盯着手机萤幕,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今天是这个月第二个礼拜最后一天,会不会已经变回秋记回家了?
穿越人群,跑回公寓,按电铃也没人应,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夏久搓着留着汗的手又跑下楼,头脑转着所有流浪汉可能会去的场所。
「会不会在地下道?」
又到附近的地下道找寻着,现在因为杀人魔的事情,愿意以地下道为家的游民们明显少了些,留下来的也用异样眼光看着不知道在找什么的夏久,就怕自己下一秒鐘成为牺牲品。
靠近一位正在用废衣当床铺的老年人,这位看起来很老练的游民一发现脚步声,迅速用大纸箱来挡住这不速之客。
「你干嘛?」
「不好意思,你有没有看到一位棕色中分然后微捲的头发,长度大概到肩膀这,穿白色衬衫和黑裤子,脸上还掛副很大眼镜的人,应该是最近新来的游民。」
「我不知道。」
口中虽然这么说着,左手却拿出一个装满零钱的铁碗,在夏久面前用手敲了敲,但夏久显然没意会到意思,忽略铁碗的存在又继续追问,旁边的游民看不下去大声斥喝。
「给他一百就和你说啦!笨。」
「喔、喔!」匆忙从皮夹拿出百元钞票放进去,游民才哼了一声,收回铁碗。
「你说小梁?」见对方这么憨,游民稍微放下戒心,但拿纸箱的手仍未松懈。
「对,叫梁实秋。」
「他呀,前些天被这里的老大给打了一顿,被拖到奴隶层去了。」
「被打?奴隶层?」
「这上面不是十字路口吗?我们北边,就是这边,是高级奴隶,东和西边是普通游民,南边是奴隶游民。」游民边解释边用手指引方向。
「南边也是常常发生命案的地方,谁叫他菜鸟不懂规矩,应该要……」还没等他说完,夏久道了谢连忙衝到游民所指的奴隶层。
「有家人,干嘛流浪?唉,浪费地下道资源。」游民盖住纸箱呼呼大睡。
眼看已经十二点半,急促脚步声所製造的回音对于游民来说可是响彻云霄的噪音和恐惧,被吵醒的游民怒骂甚至丢垃圾,成为过街老鼠的夏久只能道歉,跑到南边开始找人,这里环境果然比较差,人数比北边还多了些,游民们只有小纸箱当棉被,在寒流来的天气里直接睡冰冷的地板,天花板还因为今天下过雨而漏水,湿冷让游民们全身发抖,难以入眠。
从地下道的头找到尾,终于在接近阶梯的地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窝在角落,近点瞧看果然是秋记,洞口的风不断打得秋记哆嗦不已,身上的白衣服早已经灰了,还有咖啡色血渍在上头,裤子也磨损到连缝线都跑出来,裤管残破不堪,鞋子和眼镜都不见了,头发乱糟糟还带股异味,嘴角有刚结痂的伤口,身上不仅臭还有污垢,夏久没想太多直接拖下西装外套盖在他身上抱起来,不愿让秋记睡地上。
「秋记,醒醒呀,秋记!」
被晃到睁开眼睛,秋记眼前模糊到要用手揉一下才能看清楚,原来是夏久,那个着急且冷汗直流的脸显得有点好笑,忍不住噗哧出来,后来嗅到股异味,不禁用手遮住鼻子。
「你怎么这么臭,夏久。」
「是你!秋记。」
被点名的秋记立刻坐正,手脚伸直出来,瞧了瞧这骯脏的身体、没穿鞋的脚、趾甲又长又黑、穿着破烂污损衣服的人竟然是自己,心慌地站起来走到转角的反射镜,惊呼不已。
「这是谁呀?」不敢转身看夏久,梳理已经打结到分不开的头发,眼睛睁得特大。
「这是谁?我变成谁了?」秋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突然全部梁实秋的记忆一次全硬塞进脑袋,痛苦到直敲太阳穴,晃了晃头。
「我想起来了,是梁实秋!是那个游民,我要赶紧回家洗澡。」快速地朝出口走去,夏久慌忙跟上,只见秋记不好意思地遮着脸。
「你别看我,还有不要拍照,啊!好丢脸。」
「我没有要干嘛,只是你脚会冷吧?鞋子给你穿。」
因为地板太冷,连走路只能用跳得前进,秋记试着让自己脚步冷静地停在让人冰冷而刺痛的地板,难堪地拽着衣服,这时发现自己正批着不符合游民身份的一件西装外套,记忆里没有穿这件的过程,指着衣服问向夏久。
「你的?」夏久点头又迅速脱下鞋子,看秋记只顾着发呆在自己世界中,乾脆蹲下去帮他穿上。
「啊、啊……谢谢。」
「我们回家吧!」
秋记感到一阵燥热,满脸通红,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有男人帮忙穿鞋感到尷尬,帮自己的害羞编了这样的理由,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多想而赶紧跑上阶梯,却突然在出口处停下来,迅速转身拉着夏久往回走。
「怎么了?」
「嘘,是他。」
秋记脸色惨白地,边走边向游民们拍手,此时大家就像听到警报声一样,跳起身将重要的东西收拾,惶恐地拍手逃跑,夏久疑惑地追在秋记后头,不一会儿,整条地下道充满了急促的拍手声,清空了原本该有的身影。
「夏久,可以麻烦你打电话给警察吗?」
「咦?好。」
确定已经清完这里的游民,秋记接下已打通的电话,风声鹤唳地观察四方,灯光突然将阶梯上男人的影子斜斜地打在墙面,见到这情形秋记拉着夏久的衣服快速地转弯,寻找其他出口。
「我要报警,我看到杀人魔了,现在在十字路口南边的地下道,好,尽快。」
冷静有条理地说完,后方的男人似乎发现不对劲,跺着生气的脚步下楼。
「秋、秋记,什么杀人魔?」
「昨天,我去隔壁巷的地下道看有没有好位置,结果就碰到了那个杀人魔正在用刀刺向一位游民,满地鲜血,当他拖着尸体开始往我这边走过来时,才吓得逃出去,还跌了跤。」
「你别往后看,只要出了地下道他就不会追上了。」
说完的秋记推着夏久要他加紧脚步,后方那愈来愈沉重的脚步声却加紧了,他们着急地跑起来。
「咚,咚、咚、咚!咚。」
脚步声此起彼落,就在快碰到出口的灯光时,一个手掌拍上秋记瘦弱的背,两个人卯着冷汗往后瞧,只见一锐利锋刃往他们身上重重砍去!
成群的游民有如大迁徙般从地下道逃出,街上所有人投以好奇的眼光议论纷纷,而此时警车的鸣笛声也让这夜晚的十字路口更为烦嚣喧闹,大家全在警示线后方专注地讨论南边地下道口,一阵骚动后,终于有人从阴暗的底下探出头。
「小梁!小梁!你没事吧?」
刚刚那个老练游民从人群中挤出,被挡在黄色条子后方,警察用肩膀撑住左方额头还流着鲜血的虚弱秋记。
「夏久……」不清的意识中嘓嘓噥噥地找着这个名字的主人,没多久昏迷不醒。
─隔天─
「那付眼镜很贵说。」
坐在医院病床上,早已洗了八百遍澡的秋记优雅地吃着八宝削好的苹果,并从旁边的椅子上抽了今日早报来看。
「你差点被杀,还因为受伤昏睡在医院,有空在意那独一无二的眼镜,怎么不在乎独一无二的你呀!」
八宝生气地打了头还包纱布的秋记,痛到他哇哇大叫,气呼呼的八宝瞄了下报纸标题。
「杀人魔终于被抓了,夏久还领了警方的感谢状,幸好没人发现那是你,我看夏久呆呆的,竟然是跆拳道黑带,嘖、嘖,真得人不可貌相。」
听到八宝对夏久的称讚,秋记高举报纸,不知觉地傻笑,盯着照片上那不习惯领奖场面而尷尬的夏久,连苹果也只放在嘴边磨蹭来磨蹭去。
「啊呦?我们家卷卷也恋爱了。」
「什么?」紧张地放下报纸,转向窃笑的八宝。
「孩子,爱不分性别,去追吧、去飞吧!我可以当你前辈。」
「我、」秋记吞了口水继续讲。
「我,不懂爱。」
冬天的风,就如事实一样,冷冽刺骨,却不知道自己在夏季时,多么渴望那股微风能轻轻拂绕在身边,明明曾经很期待,却总是假装不在乎。
是真不懂爱?
还是怕懂得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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