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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太夫人忙问道:“什么事?”

许菰道:“我昨日听闻,二弟在外宴请顺亲王世子在城郊白溪别业,结果宴上十分奢侈靡费,顺亲王世子那日偏巧带了正在家歇息的李梅崖过去。祖母不知道,那李梅崖是个极耿介无私的,看到二弟宴请十分奢侈,便在宴上嘲讽了一番,拂袖离去了。顺亲王世子见状也无趣,便也走了。宴席不欢而散,此事成为笑话,都传遍了京里文人官宦家庭了。”

太夫人一听,气得捂住胸口,浑身发抖:“我早就说了!这孩子不管教是不行了!快教人传了国公、国公夫人来!国公府几辈子的面子全都没了!”

白夫人连忙唤巧荷拿了太夫人平日吃的顺气清心丸来用水化了,请太夫人服药。

不多时靖国公许安林、盛氏都到了,太夫人一迭声问:“二爷呢!他爹娘都来了,他还没到?”

盛氏道:“媳妇晨起有些头疼,便让他去替我问问大夫配药去了。”

太夫人怒得脸色都变了:“你还替他遮掩,他压根就没回来!慈母多败儿,当我老糊涂了不知道吗?他一个月着家的就没几日!日日都在外边斗鸡走狗花钱如流水的,都是你纵着他夜不归宿!”

盛氏不说话,许安林堆起笑脸道:“母亲一大早莫要为我们气坏了身子,到底吩咐我们来做什么?莼哥儿不懂事,您担待些。”

太夫人道:“若不是菰哥儿听他师长同学说了,我还被瞒着。如今满京城都知道莼哥儿邀请顺亲王世子,宴席办得太过奢侈靡费,席上被李梅崖怒叱退席的事,咱们靖国公府几辈子的名声,几辈子的脸面,都给败干净了!”

许安林满脸迷惑:“顺亲王世子是谁?李梅什么又是谁?莼哥儿也是的,花这大价钱宴请还被数落,还不如把钱给我办,定然妥当。”

太夫人几乎气厥过去,白夫人连忙替她拍着背心,太夫人转头手抖着对许菰道;“菰哥儿给你这不争气的爹说说!”

许菰道:“顺亲王世子谢翡,是宗室里颇为出挑的了,平日里好文,是林祭酒的外孙,因此在士林中也颇有些名声。平日里也与大学士李梅崖交好。李梅崖是内阁最年轻的大学士了,二十二岁时连中会元、状元,授修撰。年方三十六岁便已任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参与军机要务。他前些日子因奏折触怒皇上,皇上叱命他停职回府思过,听说日前又已复职当差了。为人极是耿介刚直的,若是将宴席过于奢侈参上一本,父亲也逃不掉一个管教不严的罪过。”

许安林听到他被停职,松了口气:“不是被停职了吗?御史们本来就爱参,我也不是没被参过……无非就是罚罚俸,我又不当差……”

太夫人双眉竖起:“你懂什么?内阁大学士怎可能随意罢免,皇帝再生气,顶多也就是让他在家反思几日,也就回去了。你可知道内阁大学士一旦弹劾,便是首辅也要先递了辞呈,在家等候朝廷问询,你一个小小的世袭爵位,那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就撤掉的事吗?”

许安林睁大眼睛:“什么?莼哥儿好心请吃饭,便是奢侈些,也是东主一片好意,他怎么好意思反过来参奏咱们呢!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也太不知人情世故了吧?他没有师生故交,上级同僚的吗?难道平日参加别人宴会也敢说?谁还敢请他啊。”

太夫人被这个癞皮狗一样无能的儿子气得没法,也知道和他没法说话,只高声问道:“莼哥儿呢?怎的闯下这等大祸还不来?来日害得抄家灭族,除爵问罪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

许安林皱眉道:“母亲,好端端如何口出不祥,莼哥儿不过是淘气些罢了,何至于此。”

许菰低声道:“父亲大人容禀,原不想惊动祖母和父亲母亲的,只是二弟此次听说还和盛家的大表哥一起宴请的顺亲王世子,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还罢了,若是李梅崖大学士不追究,过几日也就淡了。但靖国公府上的世子私宴顺亲王世子,与宗室结交,遗祸长远。”

许安林满肚子糠,压根没听懂,满眼茫然:“疑惑什么?”他年过四十,样貌还算过得去,但实在是脑子空空,绣花枕头一个。

盛夫人淡淡看了许菰一眼,许菰不敢看嫡母的眼睛,只作揖道:“还请父亲母亲大人饶恕儿子鲁莽,实在是如今京里士林官学尽皆已传遍了,加上上次十万两因此捐朝廷换诰命的事,如今人们只知靖国公府极有钱且奢侈无度,二则带着富商亲戚和宗室交好,这样的名声传在外边,实是招祸的苗头,还须得好生想个办法的好。”

太夫人冷笑道:“老二一把年纪了,还不如你儿子看得清楚,我早就说了得好好管束莼哥儿,一样请的宿儒名师教他们,你去打听打听,贾先生是一般人能请到的吗?若不是我央了父亲下的帖子,再三邀请,你拿多少束修也请不到!菰哥儿就能沉下心来学,莼哥儿呢?学不会还不许打!慈母多败儿!”

盛夫人一言不发,白夫人叹息道:“可惜菰哥儿马上要入闱考试了,如今这般沸沸扬扬,多少有些影响。”

太夫人被提醒了,连忙道:“菰哥儿莫要再想这事了!赶紧回去仔细温书去,无论谁来问你弟弟的事,你只说不知道,都在外边温书呢。其他事情我们处理。”

许安林懵懂道:“那如今要怎么补救?”

太夫人怒道:“把莼哥儿叫回来,打一顿板子,让他跪祠堂禁足去!然后派人分别去给李梅崖和顺亲王府那边都致歉,只说是顽童无知,私下宴请,并未禀过父母。将这消息传扬出去便好了。人们只知道这是他顽童擅自做主,不会觉得是我们大人不懂事。”

盛夫人轻轻咳嗽了声,许安林身体微微一抖,连忙道:“回来禁足就算了,打板子就不必了吧,老二身板子弱得很,万一打坏病了可怎么得了。”

太夫人看了眼盛夫人,知道盛夫人必是心痛,想了下道:“你道我舍得吗?莼哥儿在我这里养大的,我还不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只是对外总要做个样子……略教训教训,再不教训,莼哥儿以后还更大胆!到时候抄家灭族,不过须臾之间!”

许菰却轻声道:“还有一事,容孩儿上禀祖母、父亲母亲。”

太夫人问道:“什么事?”

许菰道:“这次流言传得厉害,我才知道,前些日子二弟在外边一直流连戏馆和风月之地,结交优伶,择选男倌戏子,放了话出去说务必得物色长得好又知趣的试一试……二弟到底是世子,只恐是年少被人勾引着走了邪路,孩儿听了十分担忧,不敢不报长辈,只恐二弟不知悔改,索性借着这次机会,管教一二才好。”

许菰此话一说,太夫人已气得浑身哆嗦:“难怪从来不碰房里的丫头,竟是被人勾引着如此!我靖国公府何时有这般门风!传出去还得了!哪家名门闺秀还敢和我们议亲?便连其他哥儿的婚事也要影响了!还不叫人押了他来!”

太夫人一时又忽然想起什么来和盛夫人道:“难怪你们盛家好端端送了四个小厮来给哥儿用,咱们府上规矩书童多的是,如何非要在外边挑呢!如今看来,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听说闽地就兴这些歪门邪道,如今好端端的把爷们都给勾引调唆坏了!叫我如何去见老国公啊!”

她气得老泪纵横,直拿了帕子捂脸,盛夫人无端被扣了这样一顶大帽子,皱了眉头,白夫人扶着老夫人道:“老夫人缓缓,弟妹未必知道这些,但身为主子身边的小厮,知道小主子学坏,还不赶紧报给弟妹知道,好及时扳正。这般大胆小厮,是该好好惩戒一番的。”

太夫人想到此处,已回过神来:“那几个小厮哪有这般胆子?他们身契都是盛家的吧?怎敢不报?”

盛夫人道:“小厮们是说过老二正想着给府里养一班小戏,给太夫人祝寿用的,因此这段时间正在外边物色着。我想着也花不了几个钱,合该给太夫人些惊喜,便没说。再则,他少年人和国子监的同学们去楼子园子里应酬应酬,也是正常。想来菰哥儿恐怕是一时听差了以讹传讹也是有的。”她一双明亮眼睛扫了眼许菰,眸光带着深深威胁。

许菰垂了头不敢再说话,盛夫人又看着靖国公道:“这事儿我也和老爷说过的,老爷还说若是哪里有新戏,老爷一年捧戏子花的钱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了,这京里不都这些风气,如今自家清清静静养上一班小戏,平日宴会的时候都能唱,自家想听随时能听,岂不好?只是小戏第一要求便是年龄好,声音要清,又要请师傅好好教,不容易找到好的,莼哥儿这才多花了些时间。”

许安林连忙道:“正是,确实和我说过。”

太夫人瞪了他一眼,仍道:“无风不起浪。”又催道:“如何还不见老二过来?”

盛夫人心中却是想着适才见不好已让夏潮去通风报信命许莼无论如何不能回府,明日再随便哐个落马扭伤的事糊弄过去,却不知道夏潮一贯懵懂,也不知能办好不。

却说夏潮得了令早已一溜烟跑到了竹枝坊。

许莼却是正刚刚从六顺手里接了朱漆剔红的书匣,满心欢喜打开,取出了谢翊写好的释疑的纸笺出来,一边将提前写好的疑问封好放回六顺的匣子中,命人赏六顺:“正好昨日刚得了一盒琥珀松子糖,味道极好,送给你尝尝,另外有一盒五色糖还劳烦你带给九哥。”

六顺连忙接了过去,满脸笑容:“谢世子赏。”

许莼却问六顺:“九哥身子如何?可好了些了?可有什么想要吃的,我让人办了来。”

六顺道:“九爷一切都好呢,世子不必担忧。”

却见夏潮已大呼小叫冲了进来,见了许莼也不及行礼,只匆匆道:“不好了少爷,府里大爷去太夫人跟前告了一状,说你宴请顺亲王世子,被李大学士宴上讥讽过于奢侈靡费,如今传得满京城都是。现太夫人怒了,正叫了国公爷、夫人过去斥责,又叫人立刻传你进府,夫人说了,你千万莫要回去,明日只说扭伤腿回不去便是了。”

许莼一怔,笑道:“既是我惹的祸,当然是我去接罚了,怎能叫父亲母亲白替我挨骂呢。我还是回去吧,一味避着也不是个事,还不如早罚早好,也不过是跪跪祠堂罢了,祖母一贯十分宠我,我不去,必要把气撒在母亲身上。”

夏潮跺足道:“我的世子哎,这是小事吗?这可是朝廷副相,听说早已启用了,皇帝可看重他了。再则,我临出来前,早兰姐姐悄悄找人给我递话,说大爷连你在外边找小倌的事都捅了出来,让你仔细着,现老太太嫌我们四个盛家的小厮教坏了你,要赶了我们走呢。”

许莼道:“你们身契又不在国公府,赶走不也还是住这里,没关系的。大哥多半是嫌我得罪了朝廷大臣,挡了他前程罢了。”他起了身来,便要回去,春溪想了下道:“夫人那边必有法子应付,世子不如且再等等,派人去打听清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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