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然而正是在这风大雨急,雷声轰隆之时,许莼却仿佛听到了隐隐的马蹄声,他还以为是雷声,待到仔细看向山道,却看到一队骑士正疾驰在山道之上,往自己这处来。
他大喜过望,连忙蹬蹬蹬一迭声叫着:“春溪!快让人收拾温泉廊出来!夏潮,通知厨房尽快收拾把吃的送上来,再煮几碗姜糖水,紫苏水,还有那樱桃酒,都备上!还有衣衫,收拾出来,赶紧的!通知山门那里让九哥他们直接骑马进来二门!”
一时别业上下奴仆尽皆忙碌起来,许莼自己却随手拿了顶斗笠,往二门跑了去,也顾不得大雨滂沱,风一出来,身上衣衫立刻全都湿了。
他也不管,只自己站到了二门处,用斗笠挡着头,往下看去,看着那队人马越来越近,为首之人身躯高大,果然是九哥!
他高兴地挥着手:“九哥!九哥!”
马蹄如雷,须臾便到了二门前的院子,谢翊翻身下马,许莼连忙迎上去,打了伞起来,举到谢翊头上去,看到谢翊也正低头看向他,一双黑亮眸子目光沉沉,一身黑色外氅,里头却裹着雪色素袍,腰间佩着剑,头发衣服早就全都湿透了,鬓角雨水湿漉漉滴下来。
许莼笑容满面:“这般大的雨,九哥怎的风雨无阻的,赶紧进来喝点驱寒的汤。我带您去后边的温泉廊,越性先洗了换了干净衣裳。”一边又命夏潮等管家来安置方子兴等人换衣吃饭。
谢翊并不说话,只接过那把伞打着,低头看着少年明亮双眸,看着他满满全是情谊,心中冷笑:这难道不是对朕真心之人?朕要他一颗心,他立刻就能剖了出来给朕。
许莼带着谢翊穿过游廊,直接走到了东面的暖泉游廊里,笑道:“这边是温泉水,不过为了取其野意,一半儿是露天的,砌有浴池和游廊。九哥您饿了没?我让他们先放些点心过来。”
谢翊道:“有酒吗?”
许莼连忙道:“有的!樱桃酒呢,酿得极醇的,我已尝过了,味道很好,我还让他们调了些蜜糖和冰块进去,一会儿九哥尝尝看喜欢不。”
说话间已走入了浴池敞厦内,果然用洁白云石砌就温泉池子,池子上修了游廊悬在半空,两旁均用小木栏杆,在露天的温泉,雨水打在泉水里,白雾蒸腾,一片汪洋,哗哗往下流去,站在游廊上,风飒飒而过,往下看能看到下边山坡层峦叠嶂,绿意盎然,野趣横生,水鸟飞翔。
而里头的浴池则雾气蒸腾,浴池岸边靠着石壁都设着屏风格子,俱是黄花梨雕嵌云母。春溪已带着小厮们提前安排着鲜果、点心、酒水等,又已在屏风一侧放上了干净的衣物和布巾、澡豆、茶油、香露等。许莼便吩咐他们下去,一转身便吓了一跳。
九哥却已自己将衣衫都解尽了,坦然展露着他劲瘦结实的身体。他身材高挑,双臂结实,背脊宽阔,肌肉线条如山峦,优美起伏。
许莼面上腾起热意,转身连忙挥手示意春溪他们都下去,然后转头看谢翊长腿舒展,赤足无声已走进水里。
许莼一时有些进退不得,只能诺诺道:“九哥,您慢慢洗,有什么事叫一声他们就进来伺候了,这边有澡巾和澡豆、蔷薇香露,都还挺好使的,您先试试,若是不合用叫他们换别的。”
说完便要出去,但双眼却有些舍不得,只悄悄看着谢翊的背影。
谢翊却已在水里转过身来,坐在靠着水池壁边修着的石阶坐了下去,大半身都浸在水中,往后靠着,随口吩咐道:“把酒拿过来给我。”
许莼面如火烧,走过去拿了那壶酒和酒杯,期期艾艾道:“九哥一路骑马过来,恐怕受了凉,腹中是不是没什么食物,空腹喝酒又泡温泉不大好,不如先吃点点心。这绿豆糕和奶油酥,都味道挺好的,不大甜,还有咸的火腿粽子。”
谢翊道:“嗯。”
许莼也不知他这是不是同意了,就只觉得九哥今日好像心情不大好,不似前些日子见他温和又温柔,倒有些和之前刚遇到他,中毒养伤那阵子,阴郁又冷漠,这是哪里受了气吗?
他随手捡了几块点心在玛瑙碟里,看着颇为诱人,这才又把酒壶和酒杯也放上去,沿着浴池边走了过去,放在九哥边上,又看到九哥靠着浴池边,闭着眼睛,水雾蒸得九哥苍白脸上多了些血色,结实的手臂搁在浴池边上,肌肉隆起,十分结实。
他忍不住单膝跪下,捏起一块绿豆糕,送到谢翊唇边,谢翊闭着眼张嘴吃了,睁眼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也吃。”
许莼笑嘻嘻,又拿了一枚荷花酥喂给谢翊,然后果然自己也吃了一个,却又去拿了粽子来剥,其实是私心觉得粽子剥着时间久,能留在九哥身边更久一些。
粽子做得小巧玲珑,雪白软糯,都是一口大小,中间是蜜汁火腿馅,谢翊来者不拒,都吃了,连许莼一粒一粒捏着的樱桃嵌奶油酥,他也都吃了,又吩咐他:“斟酒过来。”
许莼连忙斟了一杯樱桃酒给谢翊,谢翊却没接酒杯,自己拿过那酒壶,对着嘴直接喝了几口,一饮而尽。
这樱桃酒果然极为醇厚,掺了蜂蜜和碎冰在里头,饮下去一线暖热从喉咙直入丹田。谢翊将酒壶掷回了岸上,看许莼身上衣服其实也都湿了一半,微微眯了眯眼睛。
许莼手忙脚乱接了那酒壶放回去,一边道:“九哥怎的喝酒这么急,等洗完了再慢慢喝不好吗?”他转头,看到谢翊屈起修长有力的腿,一手搭在小腹上,抬了抬下巴,充满威慑力的眼睛盯着他:“衣服脱了,下来一起洗。”
今夜的九哥似乎格外桀骜不驯,眼睛黑沉沉的,但充满了吸引力。
许莼心跳得非常快,用力咽了下口水,身体甚至在无意识微微发着抖,仿佛在面对一只极其危险的猛兽,拒绝九哥仿佛会死,但是走过去,仿佛也会死。
一阵穿堂急风从高高的游廊吹了过去,灯笼和屏风旁灯架上的蜡烛扑的一下全灭了。
浴池里漆黑一片,外边春溪依稀问了一声,许莼连忙扬声回道:“不必进来。”
浴池里忽然又安静了下来,九哥似乎一直盯着他,目光炯炯。屋里太暗了,其实许莼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能感觉到九哥那充满威慑力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他耳根热得犹如火烧一般。
外边的雨声仍然哗啦啦地下着,落在水面。许莼中究竟没有去点亮那灯笼灯枝,只是伸手去轻轻解了衣襟的腰带,轻薄的衣袍湿漉漉沉甸甸,尽皆落到了微凉的地面上。
屋外雷声轰鸣,延绵不绝,屋内外忽然倏的闪了一下,一瞬而过的闪电光里,谢翊只看到许莼笔直修长饱满的双腿和赤着的双足探入了水池中。
雷声摧枯拉朽,仿佛要摧毁一切,暴雨滂沱,涤荡万物,哗啦啦的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雨露
许莼还没睁开眼睛, 就被窗口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到,用小臂遮过眼睛,然后就被全身的酸痛弄得龇牙咧嘴, 然而昨晚带来的羞耻感排山倒海涌了上来, 他恨不得立刻钻入被中。
先是被九哥狠狠地按在浴池边亲他的唇, 仿佛一头危险的巨兽啃噬舔食,充满了攻击性, 仿佛要将他连皮带骨吞吃殆尽。他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一直发着抖……不争气地激动又落泪,九哥摸到他脸上的眼泪,问他不愿意吗?
自己当时满身都是热出来的汗, 心跳得飞快, 头涨眼晕, 又急又慌, 也不知怎的抽噎着说了句我不会。
原本一直气势冷硬步步紧逼的九哥忽然在黑暗里笑了。雨落水里的声音太大了,他原本疑心听错了,但九哥靠他很近的胸膛不断震动着, 竟然是真的在笑他,他十分羞惭,恨不得钻入地里。
九哥本来死死压着他, 紧紧握着他手腕的,后来松开来, 替他理了下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扯了岸边薄巾披在他身上, 让他先出去。
那时候懵懵懂懂爬上了岸上, 走了两步转头看到九哥坐在水里, 冷静沉默看着他。他当时忽然就有一种直觉, 如果就这么走了, 大概……自己和九哥的缘分就只到那一日了……可能连朋友,兄弟,师生,也都做不了。甚至可能自己都再见不到九哥了,他甚至还不知道九哥叫什么名字。他当时也不知道失心疯了还是怎么的,忽然转头再次回去噗通重新跳入水里,扑到了九哥身上,没脸没皮地和伸手接着自己唯恐摔了的九哥说:“九哥教我……”
多少片段闪回在脑里,许莼紧紧闭上眼睛,羞耻得没办法面对昨夜蠢到极点的自己。九哥接着他在水里,仿佛又笑了声,依稀说了他太小了还是什么,雷声太大了他听不清楚,又或者是他已经顾不上听,他害怕那是拒绝。他还记得他非常努力地在雷鸣闪电中去够着对方的唇,一路热烈笨拙地用嘴摸索着他的脸颊和耳朵,期期艾艾又慌乱地讨好着他,在他的耳边说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话本上戏里看到听来的甜言蜜语。
现在清醒时一想到就恨不得打晕当时的自己。九哥怎么看自己呢?
九哥后来好像一直在笑,他只紧紧抱着九哥,沉迷在这种从来没有过的亲密的拥抱中,他觉得九哥也喜欢,抱着他腰的手臂一直很紧很稳。
……然后……就是迷乱混乱的一夜,雷声轰鸣声一直很大,满世界仿佛都是水声和雷声。
他是如何痴缠着九哥最后到了旁边房间的卧榻上的都不记得了,所有的记忆都十分模糊。只记得九哥非常温存,非常克制,但是又太坚定了,他迟钝而茫然地顺从,被牢牢控制着,关键时刻颤抖退缩和眼泪,都无法让九哥略微放松一些对他身体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