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方子兴愣了下:“陛下是猜测,那许菰是许安峰的遗腹子?那如何当时不直接承爵?”
谢翊道:“他为婢生子,又放出去过,血脉存疑,本来绝无可能承爵,毕竟盛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填了百万银呢。只能一番操作摁到糊涂弟弟名下,再悉心栽培,科举进身,又过继回长房承嗣,这一番操作,身世瑕疵就极小了。许安林和许莼的名声一直很差,若是一直荒唐着,哪一日犯下夺爵的罪过也是可能的,爵位不就又回到长房这一脉了?”
方子兴匪夷所思:“这么长的时间,真有人如此苦心孤诣?是何人所为?长房吗?而且,这还是不太通啊,既为了爵位,为何要杀人?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婢妾,倒把正主许菰给得罪了?许菰总不至于丧心病狂到用自己生母的命来栽赃吧,这栽赃也太拙劣了。他能考中进士,岂有如此糊涂的?”
“此事确实尚且有不通之处,若是警告,何必嫁祸,也许一开始就没想到许菰会告官。如以前高门内,大有可能一床锦被遮了,内部推个奴仆出来顶罪。此事蹊跷,不一定是长房,恐怕是太夫人,让贺知秋查。”
方子兴:“……太夫人?那许安林也是她儿子,许莼也是她嫡孙啊!”
谢翊慢慢道:“可能这天下,偏心的母亲,在家业继承和血脉延续上,都分外有执念吧。”
最喜欢的人死了,那就要把最好的东西,比如家业、比如爵位、比如天下,都要留给他的孩子。
赏香
许莼小心翼翼走到客院的房门外, 悄悄往里头探着看,五福走出来吓了一跳:“世子?来找九爷吗?”
许莼:“……”
他轻声道:“九哥在做什么?”
五福道:“刚才方爷来和九爷说了些事,后来九爷洗了澡就说写点字, 让我们不必伺候。您要进去吗?”
许莼有些畏缩, 探头探脑, 抓心挠肺,终于听里头谢翊问了一句话:“谁?”
许莼连忙道:“九哥, 厨房做了牛肉汤,滚烫的,您要来一碗不?”他一边说着一边大着胆子掀了帘子进去, 果然看到谢翊正站在书案前悬腕提着一支大笔在写字, 看他进来放了笔:“行。”
许莼又道:“这里太闷了, 咱们去那边望江阁楼上一边赏景一边吃吧。”
谢翊看了他一眼, 看出了他眼睛里藏得不太好的胆怯害怕,心里微微叹息,起身携了许莼的手道:“你看这字如何?特特写给你这的, 我看你院子上的匾额的字写得都一般。”
许莼一听又高兴起来,连忙去看那上头的字“羡鱼”,满眼钦佩:“这么好!这是给我挂在主院的吗?”
谢翊道:“嗯, 我很羡慕你,所以叫羡鱼。”
许莼忙道:“羡鱼院, 挺好的,那九哥这院子也起个名吧, 我以后再不让别人住。”
谢翊随口道:“就隐鳞吧。”
许莼茫然:“什么?”
谢翊随手写下:“隐鳞戢翼, 正合明夷之意。”许莼看到鳞字, 总觉得九哥是在隐指自己, 却又怕九哥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谢翊却道:“我替你题了院子名,那我这个院子,你得替我题了。”
许莼忙道:“我大字写得不好啊!”
谢翊道:“我教你。”
他把许莼拉到身前,拿了大笔饱蘸了墨水,放入许莼手里,然后扶着他的笔道:“字数多的字,确实不太好写大字,得多练,你手腕无力,是练得少了,多练练腕力。”
说着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按捺提笔,聚精会神。
“隐鳞”实在是笔画太多了,许莼只感觉到九哥半拢着他,左手握着他的左手按在纸上,右手则持着他的右手落笔果决。
许莼背贴着九哥的胸膛,仿佛能感觉到九哥心跳声,又或者是自己的心跳声,九哥身上总有一股沉香的味道,丝丝缕缕,若有若无。
九哥穿着家常便袍,是丝袍,很薄……许莼也不知如何把那两个字写完的,直到谢翊在他耳边轻声笑了声:“回魂了,呆鱼,写字都能走神,想什么呢?”
许莼猛然回神:“想九哥身上的香……”
谢翊一怔:“什么?”
许莼道:“香味挺好闻的,是沉香木吗?”
谢翊道:“大概吧,我不关心这些,都是管家打理的。”
许莼道:“这个管家一定很贴心啊,九哥能习惯到压根不注意的程度,说明还是喜欢的。一般熏衣服的香很容易就太浓腻或者呛了一股烟味,但是这个香味就刚刚好,有点甜、有点乳香、有点蜜香……不仅衣服香,连头发也香……”
谢翊被他说得笑了:“知道你馋了,走吧喝牛肉汤去。字让他们晾起来。”
许莼喜滋滋低头看了眼字:“写得真好,明儿就让他们做匾挂起来。”
谢翊忍俊不禁:“走吧喝汤吧。”
许莼却依依不舍又凑近谢翊闻了闻:“今日这衣衫特别香一些,是才熏的吧。”
谢翊:“……”今天苏槐确实让方子兴送来一些衣物用具。看来苏槐是用心了,当赏。他有些无奈伸手抱了许莼:“既然这么馋,那咱们先赏香吧。”
客院也收拾得极舒适,许莼一躺上去才发现原来床帐铺盖已全换了,质料极细腻光软,隐隐泛着柔软的波光。躺上去凉而滑的床单被子贴着他的肌肤,还有些酸疼的腰腿瞬间仿佛得到了放松,疲倦感变成了困倦感,舒服得他闭了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九哥的管家是真会收拾啊。
丝丝缕缕的香味越发浓郁了,柔软围绕着他们两人,许莼鼻尖嗅着这香味,感觉两人像是在软烟中静静躺着,水波仿佛一个个轻柔之极的吻,他闭着眼睛忽然抱紧了谢翊,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和谢翊说话:“九哥,别生我气。”
谢翊哭笑不得:“没有生你气。”
许莼伸手摸了摸谢翊的下巴:“九哥生气的时候,下巴是紧紧绷着的。”九哥总是心里一个人自己生气,让人猜,若是旁人猜不到,恐怕自己一个人就长年累月的憋着,憋出了郁症来,他心里十分后悔昨日一时嘴快,说了自己的想法,这时日还久,自己不接受九哥的好处不愿入朝还罢了,还只说着分手,九哥可气坏了吧。
谢翊:“……”他低下头道:“现在没有绷着。”
许莼轻轻道:“所以我才敢说啊。”他低声抱怨:“九哥您专心点啊。”他整个人都仿佛浸润在雾气中,被雾气熏蒸得透出了一层晶莹的绯红,蒙上了一层薄汗。
谢翊:“……”真是恶人先告状,他低头抬了许莼下巴恶狠狠亲了几口,等他眼角沁出泪水,才慢慢道:“和幼鳞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许莼脸颊极红,睁开泪花朦胧的眼睛:“九哥……你快点儿……”
谢翊不慌不忙,他把嘴唇压在他耳边,牙齿反复磨咬了他的耳垂几下,问:“你不陪九哥了,能去陪谁?相忘于江湖?谁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