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天有牛蒡哦！」濑户捧着两个便当，像是孩子赢得了胜利一般，左手b出一个v字型。
森川大笑。
濑户的房内没有餐桌，像这种时候，两人的晚餐时间便会在森川的房间度过。
在桌前吃着便当，濑户一边抱怨着最近公司的职务越来越多，可是人手却没有跟着增加，一边偷偷地将盒中的米饭移到森川的碗里去。
「喂，你吃太少了吧。」森川伸出自己的筷子，抗议似地夹起方才那团越界的米饭。
「我吃不完这麽多。」濑户狡辩着。「你用脑过度需要保养，拿去。」
「不是这样保养的吧？」
森川啼笑皆非，不再阻止。他咀嚼着嘴里的牛蒡，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继上次表白後，隔没几天，濑户突然坦承自己和男朋友分手的消息。森川对此没有表达意见，因为他认为，这是濑户自己的决定，与他无关。
彷佛所有事情都被清楚地划分乾净，自从一切都摊开来明说後，两人之间反而少了暧昧迂回的攻防战，猜忌也显得不必要。
虽然濑户向他表白，可对森川来说，先不论两人是否要在一起，光是濑户接受开放式关系、两人的价值观有巨大鸿g0u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他却步。
森川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明确表达自己对濑户的看法。他只是认为这段感情，现阶段归类为朋友较合宜。
或许现在的相处模式，才是他们两个最理想的距离吧？他想着，继续咀嚼口中的食物。
「大辅，你有没有在听啊？」
回过神，迎上濑户没好气的表情，森川尴尬地笑。
「抱歉，没有。」
「我说，你周末有休假吗？我们一起去玩吧？」
「新的夥伴才刚来，所以下周可能还是要支援??」
「意思是，你没空。」
「对。」
濑户撅起嘴，将视线转向便当上的剩菜。森川看着濑户闹别扭的模样，突然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濑户在自己心中高冷又优雅的形象，此时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倒也不是说形象破灭，只是两人在相熟之後，濑户的那张面具被掀起，自然呈现出外人看不到的一面。森川对此感到有趣，不自觉g起微笑。
「你笑什麽？」濑户显然还有些恼怒，看着他的笑容有些不客气的说。
「我只是在想，我一开始有点仰慕你。」
「什麽意思？你对我一见钟情？」
「不是，」森川感觉脸上有些热度。「我是说，你散发的气质很优雅、很美，但也有种距离感。」
「我看起来很难相处吗？」
「不是，就是看起来不太好亲近。」
「我知道，毕竟我本人是真的很难ga0。」
「你今天怎麽这麽难聊天！」森川苦笑，忍不住抱怨。
「因为我很难亲近啊。」濑户不看他，端起便当就往厨房走去，语气显示出此人心情的不佳。
森川对此有些不知所措。
老实说，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生活就会重回临床和学习为主轴的日子。这意味着，像这样子两人悠闲地吃晚餐、悠悠哉哉相处的时间肯定会大幅减少。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最近几天，濑户晚上下班後，都会来他的房间里度过。有时候，碰巧两人下班时间差不多，濑户甚至会去店门口等他一起回家。
在森川吃完晚餐继续学习时，濑户就会拿着本子在桌旁安静地涂鸦；有一次，甚至乾脆把电脑搬过来，加班处理工作上的事。
森川明白，濑户其实不甘寂寞。
那麽，在分手後的现在，他还耐得住这份孤独吗？因为自己终究没办法给他更多亲密和ai了。森川胡思乱想着，表面上仍专注地将便当的菜往嘴里送。
最终，他什麽也没说。守着朋友的那条线，森川始终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越界。
——
裂痕总是细微不易觉察的。
然而，痕迹不断蔓延下去，细碎的裂缝最终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碎裂满地。
起初，是酸痛贴片。
濑户前一天晚上说着要加班，临时取消了两人固定的晚餐行程。
以往就算森川下班後近九点，两人也会相约去附近的超商买东西，或者，如果还有t力或兴致，森川甚至会小施身手，难得的下厨煮一顿宵夜。
这是头一次，濑户没来找他。
森川当下看着临时取消的讯息，没说什麽，只是埋首继续学习。
隔天晚上，再次见到濑户时，即使已经穿了高领的上衣，仍然可以窥见他的脖颈两侧，各贴了一大片酸痛贴布。
「还是睡床上好。」濑户说，语气中带有一点无奈、一点疲惫。像是在解释着，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外来物。
森川看着他，只是笑笑没说话。
接着隔没几天，很自然地，讯息开始慢慢地减少。
起初，至少还会说一声加班、传个贴图，聊天室的讯息内，两人一来一往；後来，就算不吃晚餐、不回家，濑户也不再传讯息。
就好像，一切自然而然地消失於无形。就算两人就住在隔壁，可濑户的房间里，大半时间都没有人在。
森川开始有点焦躁。
其实也没有什麽特别的原因或事件，可就是这种无来由的烦闷，堵在心中无处宣泄，反而令人更加难受。
这感受如细藤般弯弯绕绕缠了上来，一个不小心，森川摔破了两个玻璃杯。
店长刚从东京参加完展会，一踏进门，恰好看见森川手滑的那个瞬间。
「不好意思。」抬头，森川饱含歉意地说着，然後转身过去从後台拎起扫具。机械式地动作着，森川两眼无神的盯着地板的缝隙，尝试用扫把将剩余的玻璃碎屑清出g0u槽。
店长挑了挑眉，看着森川，又转头看向一旁正提着垃圾袋走过去的三浦。後者给了他一个我也不知道发生什麽事的眼神，便进了厕所。
「大辅，你来。」他拍拍森川的肩膀，走出店外。见状，森川也只得将扫具搁置一旁，默默地走到店外。
以往，对於没有把份内的事情做好，他是会感到愧歉；可现在那gu烦躁感让他连思考都做不到，只记得提醒自己要呼x1，以免被x前堵着的一口气闷si。
看着店长伸了个懒腰，森川开口：「店长，抱歉??」
「没事，大辅你别紧张。」
说着，店长在一旁花圃边缘坐下，接着伸手拍了拍一旁的空位。後者愣了几秒，然後默默地跟着坐了下来。
「最近还好吗？」店长说。
森川应了一声没说话，迳自低下头去。他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一切和之前没什麽不同；可如果y要说有哪里不一样，就是他跟濑户的关系有点变化。
一种无法掌控的状况正在发生，这件事令他焦虑。
「说起来，好久没看到濑户了。」
森川的心脏近乎漏跳了一拍。但他强作镇定，开口：「他最近很忙，我也很少看到他。」
话说出来有一半是真实，森川没发现自己多多少少参杂了些情绪在里面，可此时的他已无暇顾及。
「我之前就挺好奇，你们看来不像是同学，是怎麽认识的？」
「我们是住隔壁的邻居。」
话题绕着濑户打转这件事，令森川浑身不自在。但他双手紧握，尝试让自己冷静。
「你们吵架了吗？」
「为什麽这样问？」森川的眼神有些怪异，他不明白对方问这些问题的动机。
店长只是耸耸肩，继续说：「他不是常常来等你下班吗？但最近很少看到他。」
森川顿了一下。
「我们??应该没有吵架。」
「应该没有？」
「我不知道，反正没有吵，是他单方面的不理我。」森川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你有跟他说吗？」
「没有。」
「为什麽不？」
「为什麽要？」森川口气不善，但话一说出口便後悔。他抹了把脸，疲倦地低下头去。
「因为你对这件事情不高兴啊。」店长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我认为，两个人的关系之间要维持得好，需要很多g0u通。」
森川感觉喉头被梗住了。他赌气似地说着：「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有那麽好。」
「好吧，你说的算。」
森川闻言，一时语塞。他无法理解现在是什麽情况。
话题进展到这儿，他感觉自己的所思所想，在店长面前无所遁形。
「我不是要质问你。」店长看着前方，说道：「也没有要教你该怎麽做，我只是想跟你说，关系很重要，可是你也很重要。」
话语传到耳边，居然有些模模糊糊。森川听着，默不作声。店长见状，也不再多说。两人之间沉默着，忽闻店内有些纷闹。
「你就当作一个老头在唠叨吧。」说着，店长站起身，向上伸展双臂。「我先进去了，你慢慢来。」
高大的身影没入门口的帘子後，只留下森川独坐在花圃前，与路灯下的影子相伴。
你也很重要。森川复述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
周末两天，新来的夥伴初来乍到，还在学习点餐机的使用，森川和其他同事们简直像是在打一场战争。或许因为已近圣诞节，庆祝的氛围提早开始，不仅店内的客人数量翻了数倍，预约外带的订单新增了三倍，连店外等候的人龙队伍都排得b平常还长。
「今天回家我要大睡两天。」
高桥嘀咕着，在中午休息时间疯狂翻白眼，可饭团才刚拆开包装咬没两口，外场又连忙大喊支援。於是众人持续遭受疲劳轰炸，直至周日晚上十点钟，店长才终於宣布结束营业。连平时都不怎麽喊累的三浦，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下班啦！」店长大笑着喊道，伴随着此起彼落的哀嚎声，十一点钟，众人才一个个离去。
森川踩着疲惫的步伐，踏着楼梯好不容易才走到房前。瞥了一眼隔壁，濑户的房间依旧没有亮灯。
算了，睡吧。森川闭上眼，摇了摇头，回到房间迅速洗漱完，一沾床便沉沉睡去。
直至午时的太yan快要晒透他的脸庞，森川才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他伸手向床边一伸，拉过手机一看：星期一，下午一点二十。挣扎着要不要起身，在思考片刻後，他便放弃似地任由软绵绵的身子倒回床铺。
滑着手机，疲劳感不知不觉袭来，森川又睡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黑。一整天的睡眠，稍微打平了连续三日疯狂工作的疲劳感，肚子却早已饿的发出抗议。森川爬起身子，准备出门去买点食物。
打开房门，突然看见隔壁站着许久不见的男人，歪歪倒倒的靠着墙，钥匙cha在孔上门开了一半。
森川正思考着要不要出声打招呼，却见濑户一个腿软，整个人突然跪了下去。森川吓一跳，冲过去抱住濑户的上半身，後者才不至於整个人摔在地上。
浓浓的酒jg味，混杂着一缕陌生的香气从濑户的身上传来。
「喂，悠真！」出声抗议却不见对方回应，森川看了看外头昏暗的天，又低头看向意识不清的濑户。叹了口气，他拉起对方无力的身子，踏进那个许久未进入的房间。
房内的摆设和先前没什麽不同，可平时随意摆放的涂鸦和画具，如今却不见踪影。空荡荡的画架上，只有一张画纸孤伶伶地夹在那儿，伴随着敞开窗户溜进来的风，纸张轻轻地翻起又落下。
森川将濑户拉进房间，放开双手便蹲在地上喘气。他没想到人一但喝醉酒脱了力，失去施力点的重量居然如此难以负荷。
「你到底喝了多少？」森川问。
濑户只是咯咯笑，答非所问道：「好久不见！」
「是是是，好久不见。」突然想不起自己生气的原因，森川没好气的回应着，起身走去厨房，装了一杯水又走回玄关。
「水。」他蹲下身，递出水杯。可濑户并没有伸手，只是安静地靠墙坐着，彷佛若有所思。
森川见状，把水杯搁置在一旁。他低下头思考片刻，又抬起头。
「你最近很忙吗？」他想问的很多，但话到嘴边又溜回去。
濑户闻言，看了他一眼。
「没有你忙。」语气充满赌气和怨怼，濑户说完，拿起水杯喝了起来。
森川被这口气吓一跳，他瞪大眼看着濑户说：「我要打工。」
而且你明明早就知道。森川心里想着，忍住没有说出口。
濑户没回应，两人之间迎来数秒的沈默。
「你现在是在生气吗？」森川继续说，心里突然有些不满：「你不说出来，我怎麽知道？」
「要说什麽？」
「为什麽不传讯息？为什麽不回家？你到底在生什麽气？告诉我啊！」
森川忍不住越讲越快，没发现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近乎快跳出x口。
濑户垂着眼帘，两手不安地握着马克杯把玩。待他再次抬起头，却见泪水滚出眼眶外。
「好难，我做不到。」
「??什麽？」
「我说，和你做朋友，我做不到。」
森川顿觉无力，坐在地上。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没进食，饥饿感从腹底涌上。
他听到了，但听不懂。看着眼前的濑户静静地流泪，他除了不知所措，更多的是难受。
「为什麽？」
「我没办法放弃，我还是好喜欢你。」濑户语调缓慢，声音中带有些许哭腔，但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我真的努力过，可是，没办法。」
森川愣愣地看着他。
濑户迎上他的视线，蹙起眉头，右手抚上额际。接着他像是再也按耐不住，嘴中呜咽一声，颤抖着肩膀哭了起来。
昏暗的空间，仅有玄关的灯亮着，宛如舞台上的一盏聚光灯，照在两人身上，好似他们正在上演一场剧。
一场悲剧。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森川想。
映证了自己的预测，他的心情糟的无以复加。张着嘴，森川说不出任何话来。
突然出现的酸痛贴布、夜不归宿，或是陌生的香气，濑户的种种行为，都源自於寂寞。这不难理解，甚至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可关系竟然是如此复杂。某些慾望可以被满足，但当问题的源头无法被解决，这段关系还要继续下去吗？
也许他从未想过，两人之间会走到这个地步。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吧。」
森川打开通讯软t，选择了濑户的名字并按下封锁。
将手机锁起屏幕，收进外套口袋，他淡淡地开口：「这次是最後一次。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当彼此是陌生人。」
既然濑户无法下定决心，那就由自己来吧，这是他唯一能留下的温柔了。森川想着，忽觉指尖有些发麻。
下一秒，濑户将头靠了过来。唇瓣相交，不带感情、毫无意义的举动，但却带有一丝歉意的成分。
不想看见对方眼中的依恋，森川别过头去。
「保重，濑户。」
悲伤倾刻间如cha0水般涌上，他站起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