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力虔心(2763)
多名商贾来向巡按御史自首赂官之实后,冯千文一家便被下狱了。
姚花雨牵扯最少,一问三不知后被安置在了刑量最轻的狱所。
四面的犯人多是些小偷小0和j1any1n掳掠之徒,乍在这种地方见到个貌美如花的nv子,什么y词浪语都冲她叫嚷,两侧的囚犯近水楼台,整日靠在与她共用的牢房栅栏另一侧,明目张胆地对她放肆打量。
她又惊又怕地一宿未睡,实在熬不住后,勉强在脏兮兮的铺被上躺下。
才有点睡意,感到有人在碰她。
左侧牢房的犯人,半个身子都挤在柱缝里,够着手取走了她一只绣鞋。见她醒来,还举起鞋摆弄了一下,而后把鞋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引得一圈犯人起哄。
“我认得她!好像是芳春街里哪个楼的花娘!”
“哎呦喂,因为什么事被逮进来的啊,跟哥哥们说说!”
“认识认识,以后照顾你生意去啊。”
“咋瞅着这么委屈,从良了?从良以前也是个妓子,装什么。”
此些人或净或脏的外表,同她在青楼时遇到过的p客,重叠起来。
她素来伶牙俐齿,此刻分明一肚子气,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缩到旁边囚犯怎么都挨不着的一处,把手帕盖到面上,宽慰自己入眠。
她不理人,那些犯人也没得发作,渐渐消停下来。
姚花雨住进这种肮脏寒冷的地方,很快就染了病。狱卒找了大夫,随便煎了碗药给她就算了事。
那些作j犯科之人,多数都有家人探视,唯她蓬头垢面,身上穿的jg致绸衣也宛如笑话。那药也没甚有用,她很快发热发得神志不清,本就难吃的饭菜更是一口不动,迷迷糊糊想着要是si了也算一了百了了。
夜深人静。有人无声无息地潜入进来,扒下她的衣服。一个si人留在了牢里,一个活人背着姚花雨躲过偷闲的狱卒,没入黑暗中。
姚花雨觉得自己应是已经si了,不然怎么会觉得飘飘忽忽,身不着地呢。就是还觉着冷,si后也会怕冷?
她眨眨眼,夜se浓重,根本看不清前路,只知身下的马儿正在飞奔。
“姐姐醒了。”身后那人道,勒停了马,摘下水囊给她喝。
“……蕙妹妹?”她清醒了些,自己没有si,可对眼下状况一头雾水。
过怀卉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对不住,还不能一下子治好你。”
她轻夹马肚,让马儿缓步前行。
“多谢妹妹搭救……”姚花雨靠在她臂膀上,长舒了一口气。
“我为你寻到个好去处,以后再不会受流言蜚语,但你也万不可再做皮r0u营生,你愿意吗?”
她都把人带到这儿了,哪怕姚花雨不愿意,也有办法使她妥协。何况依姚花雨的x子,怎么会不愿意呢。
把马栓在一条小道边,她让姚花雨咬着帕子,背起她悄然窜进林子里。姚花雨对她踏草飞木的本事愕然不已,幸好过怀卉有所预防。
深山野林不如家宅好守,陆观又留了陆亥等人在言昌,她让姚花雨先藏在远处,自己潜回营地内,借口方便,与姚花雨交换过来。
“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姚花雨一个劲点头,在过怀卉的目送下安然混过。
过怀卉驻足许久,直到天se微微放亮。
回到栓马之处,却见一个陌生男子拿了个梨,正诱马儿,那马也无什么忠贞可言,梨子在鼻前晃了三两下就整个咬住,吃得汁流一地。
过怀卉小心地走近,说道:“公子,这是我的马。”
眼前之人气度不凡,也不知为何独身在此山林。
他微微一笑,冲她拜了一拜,道:“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在下有急事要去言昌,奈何在下的马已疲累至极,见此处有一匹马,又不见主人,便想自作主张留下买马钱,多有得罪,真是冒犯。”
栓马的树上吊了一个玉坠,看那成se,买五匹马都够了。
她漠然道:“要是我亦有要命的急事,公子这强买强卖不是害了我么。”
男子连连称是,也不强求她,去牵了自己无jg打采的马,向她告辞。
她翻身上马,不料马儿不肯跑,反而溜溜达达地去追那个男子,用鼻子拱对方马背上的包袱。
这下把过怀卉闹得尴尬不已。
不亏是施蕙养的马,怎一个不靠谱了得。
那男子也不介意,解下包袱,yu把剩下的几个梨都赠她。
倒令她十分不好意思。可终究也不能把马卖给他,于是她道:“你的马留在此处的话,要不要紧?”
男子明了她愿载自己一程,含笑道:“不打紧,它歇好了会认路回去。”
过怀卉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他:“那你上来罢,到言昌便分道扬镳。”
“多谢姑娘。”他又拱手一拜。
喂馋马再吃了个梨子,给自己的马也留下两个,随后利落地翻身上鞍。
过怀卉没理会他伸来的手,自行上去,团着臂往后坐了坐。
马儿打了个响鼻,左右踩了几步,然后欢快地驰骋起来。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前头男子问道。
过怀卉拢了拢昨日起就一直没梳好的长发,道:“……姓李。”
“在下姓郑,多谢李姑娘。”
“客气了。”
随后一路无话。郑公子自觉地在言昌城门外下了马,还是对她拜了一拜,消失在人群中。
把马骑回施蕙那儿,她才发现,马脖子下的笼头上,系着郑公子那个玉坠。
施蕙自是不在暂住的家中,过怀卉便去了医馆。
“姐姐!”谭尧见了她,扑到她怀里。
总算是不和她怄气了。她抱了抱谭尧,笑道:“又重了不少,哪天姐姐就抱不动你了。”
“以后我换我抱姐姐。”他严肃地说。
“好啊。”过怀卉询问了一下谭尧所学,杨兮秋自是连连称赞,除了有点小x子,这个小徒弟确实什么都好。
施蕙正在后头吃点心看杂书,见到过怀卉,忙把她扯过去,吃食也乱七八糟往她面前堆,好奇地问她陆观之事。
过怀卉拣了几样谭尧喜ai的放他前头,只给自己倒了杯白水,给施蕙捋了一遍经过。
“我已经被绕糊涂了。”施蕙苦着脸,哀怨道。
以往这种时候,谭尧定要嘲她一句,不过出于对她授业的感激,他决定不出声,好好挨着过怀卉。
过怀卉0了0谭尧的发顶,给施蕙再解答一回。
“我先告诉你,陆观是接云太师的人。”
施蕙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牢牢记住这点。
“接云国的幼帝只有六岁,目前朝廷中势力分为两派,一派摄政王为首,一派太师为首。摄政王有废帝自立之相,太师则想拿捏着小皇帝作傀儡便于自己揽权——因此两派势同水火。”
“而陆观,因某些不得而知的缘由,其实一直为接云太师办事,亦或说得糙些,为他挣钱。据我推测,陆观接手陆家后,生意越做越大,而陆观显然又是百江朝中非常在意之人,有些百江偏远之地的商铺令他鞭长莫及,银钱流向为京中察觉,因此才有了对付陆观的想法。”
“京中——其实背后便是百江帝罢,先派人找上我们教,花重金暗查陆观与接云国的哪一方有染。我自信教中的遮掩毫无纰漏,陆观也无任何依据,但他出于直觉,或是阅历,应是自一开始便把我当细作来对待了。”
……
水yan客栈内。
“你珍藏的那些情笺,帮了我大忙。”陆观瞥一眼陆威。
陆威佯咳几声,看向房顶:“都是过去的事了。”
一旁的王度抹了把泪,痛心疾首道:“这么好的夫人,原来真的是……居然连我都瞒过了。”
“冯千文家的东西,是他接待接云使者的时候私收的,太师早就做过手脚,四面剖开,和底板一起在光亮处看,才能凑成摄政王旗。有几笔暗刻的太师族徽,不过是依了一点王旗的绘纹,在整幅王旗图中无关紧要。”
王度轻声说:“那岂不是老爷你骗了夫……那j细。”
“她先骗我的。”陆观突然想起孙云崖的话,语气不自觉就重了些,“我反过来利用她怎么了?”
陆威耸耸肩,扭头去看后面床上安睡的姚花雨,道:“臭小子,我觉得你会后悔的。”
“……yu令我更觉陆观乃接云摄政王的人,为的便是在百江对付与接云太师g结的官僚。依我猜测,在我接触不到的时候,陆观给御史的,应是太守g结摄政王的罪证。陆观赂太守板上钉钉,据百江律法,他为了自保而揭发太守,定是说足了向朝廷献衷的话。在朝廷中人看来,则是为了将自己摘出去。”
“百江帝首要忧虑的,是陆观与谁g结接云损害百江——忠直御史的奏报,加之我教给供的消息,如此一来,百江帝定会为了本国,助接云太师打压摄政王。
“他也会暂时受陆观投诚,先拔除涉政者,再寻名目收拾商贾。于是陆观的两手准备,以及目的,都会成事。”
“太守为官多年,派系盘根错节,等百江帝转圜所有,陆观早已把自己在百江的商业掏空转移了。冯千文一家虽有错,但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责,实在冤枉。”
施蕙拧着眉头半晌,终于挤出一句话:“大概……懂了……那其实百江帝跟接云摄政王好好聊聊,太师就会露馅了吧。”
“现今中原只有接云百江争霸,谁会相信国境内无对方收买之人。”谭尧忍不住道,“何况堂堂摄政王,哪能向百江示弱……”
施蕙斜他一眼,谭尧忙刹了嘴,0出医书看起来。
“所以你是如何上报教里的?朝廷也不对付陆观,他都悄悄跑了。”
过怀卉沉默。施蕙歪头看她,小声道:“你莫非心软了,明知误报么?”
“若是如此我定会装作自己中圈套了,更不会与你们说。”她淡淡道。
“那……”
“我去看看陆府动向。”过怀卉起身,抚了把谭尧上翘的发丝,转身走开了。
这便是不想说了。施蕙只得道:“……你当心些。”
她叹了口气,这两姐弟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瞧瞧,都不吃东西。
“呐,你自己非要听的。”施蕙对谭尧道,“我觉得你姐姐对陆观没多少留念……真的,你信我。”
谭尧收回目光,把脸埋进书里。
不出几日,施蕙终于拖拖拉拉地离开言昌。由于舍不得言昌的美食,特意购置了一辆马车来拉,还给过怀卉留了一份礼——她在言昌养大的那匹马。
缘由为那匹马不会拉车。
两姐弟戴着同样式的斗笠,一起送施蕙出城。
言昌城门口,施蕙和杨兮秋难舍难分。
“走大路。”
“早些来找我。”
不是过怀卉敦促,怕是又要到明日再走。
回城之时,坐在马上的谭尧忽然拉住过怀卉肩头。
过怀卉牵住他的手,问道:“怎么了?”
他俯下身,小声道:“大约两月前,姐姐已经住去施家了。有一日,我本想去找你,可是家门紧锁……抱歉姐姐,那些红蓼花是我丢的。后来远远看见有生人陪同你回来,那是陆家的人对不对?
她点点头道:“不错,为何突然提到此事?”
谭尧皱了皱鼻子,似是不太想说,迟疑了一会才道:“刚刚,我好像看到那人,驾车出城门去了。”
杨兮秋道:“不妙,施父还没有脱身。”
“是陆观留下的人,我知道他从哪里去水yan,”过怀卉把谭尧抱下马,自己翻身上去,“兮秋,我跟上去看看,谭尧还是托付你了。”
她追至山路小道,放缓速度,循车辙继续跟。
追过一段,泥路上新遗落着一支被马踏成两段的木簪,正是施父常用的。水yan城出关困难,带走施父应是陆观走前便私下安排之事。
过怀卉蹙眉,把木簪收起,继续追赶。
穿过一处山腰时,陆亥的车马已至山下。他武艺高强,过怀卉驱马穿进林木中,远远地跟着他。
馋嘴的马对不能在平坦的路上奔跑很是不满,尤其过怀卉是临时起意而来,没有好的口粮喂它。
陆亥驾着车,歇也未歇,一面驾车一面吃g粮,闷声赶路。
如此一日半便能赶到水yan。
过怀卉难得慌乱起来,是她没有考虑完全,出了纰漏,且还没想到如何弥补。
必须尽快搭救施父。
她没有g粮,只偶尔捧了溪水饮,马也没了脾气,乖乖地嚼枯草。一人一马稍作休息,再跟上陆亥。
又饥又乏,竟一直跟到了水yan城外。
陆亥已扣关而入,她心急如焚。她从未到过水yan,更不知陆亥会把施父带去哪里。
天上开始飘雨,又慢慢变成雪,越下越大。
她从边缘沿着关隘查探,好不容易到一处薄弱口,打算留下马潜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