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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节

 

皇帝冷笑了一声。

心腹太监总管悄声跟了上来,向他禀报:“回皇上的话,奴婢都问过了,说是最初确实是太子妃召了王氏去问话,太子妃也确实是大声责骂了王氏,但当时瞧见的宫人都说,太子妃没碰过王氏一根手指头,她身边的宫人也没有对王氏做什么,王氏是自己摔倒在地上的。而王氏应召而来时,也确实是面色惨白,满头大汗,行走缓慢的模样。她的房间,事后有宫人进去查验过,发现了血迹,估计她应太子妃召令前去拜见时,就已经有了生产的征兆,只是强行忍住了,到了太子妃跟前才发作,然后以此为借口,向太子告了太子妃的黑状。”

皇帝又想冷笑了:“就这么粗浅的算计,王氏做得出来,太子妃竟然就没发现?!太子也没问过实情,就直接对太子妃动了刀?!”

太监总管也有些替太子尴尬,干巴巴地说:“太子妃估计也是慌了手脚,太子殿下还是头一次对她动刀剑,以往都只是言语训斥罢了。”顿了顿,又补充道,“王氏房间里的痕迹一直留存到了奴婢过去检查的时候,不过奴婢离开时,王氏身边的宫人已经赶过来收拾善后了。只是从头到尾,太子殿下的人都没有来过。”

太子对王湄如一向都是盲目信任的。他但凡对这个女人有半点警惕之心,就不会为了她一再对原配正妃恶言相向。皇帝都不想多说什么,反正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废储,只要太子不再是皇储,他要宠妾灭妻还是要执剑杀妻,都只是发生在他自个儿后院中的私事,影响不到江山社稷。就算他犯的事大了,要从严处置,朝臣们也没必要因为他的身份而束手束脚的。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皇帝头也不回地离了东宫,远远瞧见承恩侯夫妇匆匆从宫门方向赶过来,想必是刚刚听说了太子要杀妻的消息,特地赶进宫来的吧?想到曹皇后为了曹家的利益,把好好的太子给教出了如今的模样,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连一声招呼都懒得跟承恩侯打了,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皇帝可以不必理会承恩侯夫妇,但承恩侯夫妇瞧见了皇帝,还是要跪下拜迎的。他们见皇帝板着脸走了,理都没有理会自己一下,便知道此刻皇帝心情不好。

承恩侯夫人皱着眉小声问丈夫:“看起来皇上是刚从东宫出来,莫不是太子殿下又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惹得皇上生气了?!侯爷,你好歹多劝一劝太子吧!就算我们私底下让人在朝中拉拢大臣,反对皇上废储,也挡不住太子一再触怒龙颜呀!我们费了那么多心思,太子殿下就不能多体恤一些,稍稍安分点儿,别总是惹出事来,惹皇上不快么?!他难道就真的不怕哪天皇上气得狠了,不顾朝臣反对,直接下旨废了他?!如今可不是咱们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了!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宫里可没有替他说话求情的人!”

承恩侯沉了脸,沉默了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戒心

太子见承恩侯夫妇来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来:“舅舅舅母来了?可是听说了我添了个千金的喜讯?我原想着明儿再打发人往宫外送信的,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承恩侯夫人听说王湄如生了,也是一阵惊喜:“王姨娘生了?可是生了位小皇孙?!”

太子脸上的笑容更淡了。

还是旁边侍候的宫人回答了承恩侯夫人:“生的是位小郡主。”

承恩侯夫人脸上的喜色顿时僵住了,瞥见太子表情阴沉下来,她方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先开花后结果也好,小郡主乃是皇孙辈头一人,福气再大不过了!”

太子轻哼了一声:“眼下虽说只是郡主,早晚会变成公主的。这会子就叫起来,也没什么打紧。”说完又去逗孩子,“是不是呀,我的小公主?”

承恩侯夫人讪讪地笑着,承恩侯倒是正色劝诫太子:“殿下,如今还不是时候,您言行间还是谨慎些的好。既然您自己都说了,小郡主变成公主是早晚的事,那您又何必急着在人前显露出心意来?方才臣瞧见皇上怒气冲冲地从东宫出去,可是您又说话不留意,惹恼皇上了?!”

太子冷着脸道:“反正我的宝儿早晚会成为公主,趁早叫唤起来,她小小的人儿也好早习惯些,日后听到我这么唤她,她便知道是在叫她了。这有什么不好的呢?我又不会在外头这么喊。在东宫我自己的地盘上,还不能随心所欲,那这日子也未免过得太无趣了些!”

他示意乳母与宫人抱着女儿下去了,然后甩了甩袖子,在正座上坐了下来:“至于老头子生气的事儿,舅舅也不用太过紧张。老头子哪一回来东宫,是会眉开眼笑地走的?倘若哪天他没有板着脸离开东宫,反而满脸堆笑,只怕满朝文武都该着急了,以为老头子是得了失心疯!”

承恩侯听着他的话,也不由得头疼起来:“殿下!眼下正是要紧时候,皇上对您不满已久,虽说还有朝臣劝阻废储之事,但圣心难测!您若不想莫名其妙就被兄弟们取而代之,有些事还是要谨慎些的好。您哪怕是多忍些时日,少触怒皇上几回呢!只要熬过这段时日,等朝中风平浪静了,您的储位,便再无人可以动摇了。您明明知道形势如何,为何就非得要在皇上面前冲动行事呢?!”

“行了!”太子不耐烦地皱眉道,“该怎么做,孤心里有数,不必你教训孤!别以为你是孤的舅舅,就能任意摆布孤,需知孤乃是一国储君,而你只是臣子罢了!也别总是拿母后来压孤,逼着孤听从你这个所谓长辈的命令!你心里若真把孤这个太子当一回事,真心为孤谋划,就不会轻而易举地让出手中权柄,害得孤如今被困在东宫,想在外头做些什么事都难!你为了自保,无视孤的利益,如今还为了自家能过得好受些,帮着老头子来劝孤安分守己。孤看在母后份上,不与你计较,是孤厚道,但你别以为孤就真的好欺负了!”

承恩侯心中一阵憋闷:“殿下!你……”千言万语都憋在心头,没法说出口。他有很多话想要解释,可是太子都在他面前拿出“孤”这个自称,以身份压他了,他心里不由得发寒,很多话到了嘴边,就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说出口了。

承恩侯夫人不知道丈夫的心情有多复杂,她只是为丈夫抱屈:“殿下这话可说得太过了!我们侯爷为了殿下,殚精竭虑,费尽心思,虽说明面上退出了朝廷,可私底下从来没断过为殿下出力。若非如此,殿下如今的太子之位又怎会坐得如此稳当?!朝中早就有无数臣工为了讨好皇上,上书力劝皇上易储了!

“虽说这些事都是皇后娘娘生前早有安排的,可我们侯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之所以让出手中权柄,也都是照皇后娘娘的遗命行事。太子殿下怎能因为这个,就怨恨上我们侯爷了呢?!侯爷与殿下是血脉至亲,只有为殿下好的。可殿下也要知道好歹才是!否则我们侯爷辛辛苦苦,又是图什么?!”

“你们想图什么,还不是明摆着的么?”太子丝毫不为承恩侯夫人的话所动,反而冷笑道,“从母后在世时的行事,孤就很清楚,曹家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柄罢了。承恩侯是孤的舅舅不假,可他对孤的真心又有几分?还不是想靠着孤的身份,为曹家争取更多的权势么?!老头子为什么一直戒备曹家?不就是因为曹家势大,随时有可能威胁到皇权?!

“如今承恩侯倒是为孤出力了,要保住孤的皇位,可真等到孤继位登基的那一天,难道曹家就能甘心功成身退了么?!还不是要往孤的后宫里塞人,欺盼着再生出一个曹家外孙来做太子,好保得曹家世代富贵!这么一代一代传下去,将来坐在龙椅上的人,到底是姓朱还是姓曹,可就不好说了!”

承恩侯夫人听得脸色苍白,心中又惊又惧:“太子殿下慎言!”

“这有什么好慎言的?!”太子冷笑,“这里又没有外人,趁早把话说开了,也省得你们在孙面前继续装好舅舅、好舅母的模样,企图唆使孤照你们的心意行事了!”

承恩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心里却越发冰冷。这皇位还没到手,甚至太子还没摆脱废储的危机呢,他就这样对待亲舅舅、亲舅母了。等到将来太子继位登基,他眼里还能有曹家么?!倘若曹家在看自家不顺眼的当今皇上手中,尚能得保富贵,却折损在了亲外甥手里,那他们曹家折腾地么多事,又图什么呢?!姑太太曹皇后连自己的一条性命都折了进去,又值不值?!

她心中甚至有些庆幸,当初阴差阳错,自家女儿没能嫁入东宫,否则这会子还不知如何被太子与王湄如那贱人搓磨呢!自家想要脱身,也难上加难了!

与承恩侯夫人的激动相比,承恩侯的心情显得平静许多。他看着太子那满脸的讥诮之色,又左右看看屋内没别人,便直接开了口:“殿下既然对臣早有戒心,那想必也早有准备吧?不知殿下是否介意跟臣说一说,前些日子,殿下私下调动了娘娘留下的人手,还不止一次,到底都让他们做了些什么?!”

舅甥

听了承恩侯这话,太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变了脸色,原本讥诮间带着轻慢之色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不大自然,还目光闪烁地扭开了头:“孤还能让他们去做什么?!他们本来就是母后留给孤的人手,到了孤手下,自然要尽他们的职责了!”

承恩侯逼近一步:“殿下为什么不坦然回答臣,到底让那些人都做了些什么?!殿下可知道,皇后娘娘在世时,在宫中经营十数年,方才积攒下了这些人手,为了这一回的大计,已经舍了不少出去。留给太子殿下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皇后娘娘不放心殿下安危,方才特地将他们的名单交到殿下手中。只要殿下能把这些人用好了,再配合娘娘生前定下的谋划,那殿下的储位便会稳如泰山,用不了多久,还会大位有望!就算殿下不相信臣的忠心,也当相信娘娘对殿下的一片慈爱之情吧?!娘娘留给殿下的人手,都是有大用的,殿下无事不该指使他们去做些无谓之事,一旦暴露身份,让皇上知晓他们是我们的人,殿下今后还有什么人可用?!”

太子起初还听得有些愧色,到得后来,已经变得十分不爽了:“承恩侯又怎么知道,孤让那些人去做的,就是无谓之事?!人既然是母后交给孤的,那自然是听从孤的号令行事。他们曾受母后大恩,才有今日,那即使为孤献出性命,也是他们的福气!他们自个儿都没觉得依孤命令行事有什么不好,怎的承恩侯反而啰嗦起来?莫非你心里其实把这些人都当作是自个儿的,见孤使唤了人,就觉得心中不痛快了?!”

承恩侯气急:“殿下还不明白这事儿有多么重要么?!您平日里多早晚过问这些人的情形?!您可知道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昨日都被圣上下令捉进了天牢?!如今他们困在牢中,与外界消息隔绝,也不知道是否供出了什么。臣连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捉住的都打听不出来,只能想到,是殿下这边出了问题。殿下!你到底让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呀?!”

太子的脸色变了变,抿着唇迟迟没有回答。

承恩侯见状便再逼近了几步:“殿下,此事关系重大,您不能再瞒着臣了!若是现在立刻告诉臣是怎么回事,臣还来得及去做些善后,以免被皇上怀疑到殿下身上!”

太子的目光闪了闪,再次避开了承恩侯的视线:“舅舅多虑了,我真没让他们做些什么,只是让他们待在原本的位置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头子会把人抓起来,想必是他们行事不慎,露了痕迹,叫老头子发现了吧?我们什么都不该做,还要尽可能撇清才是。反正我们手里有那些人的家眷,谅他们也不敢胡乱招供。你只管放心,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承恩侯立刻发觉到不对劲了,就算太子对自己有再大的戒心,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太子要是聪明的话,就该将实情坦白相告。他们舅甥之间有什么矛盾,以后再谈也不迟,现在自然是先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最重要。可是太子却还是拒绝说出真相,为什么呢?有这个必要么?难道他让那些秘密人手去干的事,是自己这个舅舅会反对的?!

那还能有什么事?!

承恩侯犹自猜测着,承恩侯夫人却已经有了某种联想:“太子殿下,您让那些人去做的事,真的是您自己的主意么?该不会……是王湄如从旁调唆的吧?!”

承恩侯一震,迅速看向太子,见他表情不自然地断然否认:“舅母休要胡言!没有的事。”

然而自小看着太子长大的承恩侯却没那么容易被太子的话迷惑过去,反而觉得豁然开朗:“果然是王氏怂恿殿下去做了什么事,才导致了皇后娘娘留给殿下的人手暴露了身份?殿下!您不该如此糊涂!皇后娘娘留下的人手,都是身份藏得极隐密的,皇上此前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当中有的人是借萧家或林家的路子进宫当差的,还有人曾经参与过查抄曹家亲友的案子,若没有这回的事,皇上断不会怀疑这些人有什么问题!

“可他们待在皇上身边,一旦哪日发现了皇上做出对娘娘、殿下与曹家不利的决定,就能立刻把消息传出来,让我们有时间做应对。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能成为殿下放在皇上身边的一把尖刀!这些人,轻易是不能动用的,要用在钢刃上!当日娘娘曾嘱咐过殿下,对这些人的名单,要连太子妃都得瞒着,您又怎能透露给一个侍妾知晓?!”

太子不耐烦地说:“王氏自然与旁人不同,她是一心一意为我着想的。舅舅不知道,就别总说她的坏话了。太子妃是个蠢货,这些事当然不能告诉她。可王氏除了我,便一无所有,平日里又从不见外人,她还能背叛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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