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节
她笑着对永平郡主与谢慕林道:“你们小夫妻恩爱和睦,这是好事。趁如今年轻力壮,赶紧给哀家生个重孙子、重外孙子出来,叫哀家也体会一下四世同堂的滋味。那哀家这辈子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将来到泉下去见了先帝,也能给他报告这个好消息。”
燕王妃忙道:“太后娘娘言重了。她们年轻人自然不会令您失望,可您的身体还好着呢,如今说这些话可太早了。别说重孙子、重外孙子了,就连玄孙、玄外孙,您也照样能看见他们出生、长大,还能看着他们娶媳妇嫁人,再为您生个来孙出来呢!”
永宁长公主在旁合掌附和:“说得对!到时候六世同堂,才是这世上难得的大福气!”
太后听得哈哈大笑:“那就算了。哀家若真有那么长的命,只怕就要被人说是老妖怪了!”
太后心情大好,只是想到即将离开北平,离开儿媳妇、孙女、孙子、孙媳妇们,又生出几分不舍来。她细细地嘱咐燕王府、永平郡主许多话,连谢慕林这个孙媳妇也不例外,得她面授机宜,传授了许多与夫婿相处时的小窍门。
虽说太后娘娘只做过很短时间的皇后,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皇妃身份,与丈夫地位并不平等,在夫妻相处方面难以给女性晚辈们太多有用的经验,但她经历了很多事,心中自有丘壑,能够教导晚辈的东西,绝不是一般老太太能拥有的。谢慕林听得很仔细,自认为受益匪浅,心中也颇为感激。
要离开紫禁城的时候,谢慕林心里也生出几分不舍来。今日这一面过后,再见太后就是送行的时候了,她不可能再仔细听这位老人说那么多生活经验。等到下次她再有机会面见太后,听对方教诲,还不知要多少年之后呢。
燕王妃也同样不舍。她与太后做了二十多年的婆媳,感情只会比谢慕林更深。还有永平郡主,走出紫禁城的时候,她还念叨着要给太后娘娘准备一份贴心的礼物,好讨她老人家欢心呢!
燕王妃笑道:“你也不必特地准备什么礼物,只要你和仪宾早日有个小宝宝,喜讯送到太后娘娘面前,她老人家就比看到什么贴心的礼物都要欢喜了。”说完之后,燕王妃也没忘记儿媳妇谢慕林,“瑞哥儿媳妇也一样。太后娘娘就盼着早日抱重孙呢!东宫太子虽有一女,但既非嫡出,其生母又刚惹了太后不喜,太后娘娘大约不会太在意那个孩子。你与瑞哥儿多努力一把,也早些遂了她老人家的心愿。”
谢慕林没想到这辈子刚结婚就被催生了,不禁头皮发麻,干笑着低下头去。
送行
次日便是太后与四皇子离开北平的日子了。
永宁长公主一家商量过后,最终决定由永宁长公主带着次子次媳陪同太后先行回京,马驸马与三子三媳以及小女儿留在北平休养,并继续跟谢家商讨双方儿女婚事的细节。若是马驸马身体恢复良好,那一切好说,就算在北平留到女儿出嫁之后,再与女儿、女婿一同返回京城,也是没关系的。但如果马驸马在北平适应不了这边的气候和水土,那么过些时候,燕王府就得派船把他和他的儿女送回京城去了。
当然,据马驸马自己的体会,他觉得自己能适应得了北平的气候水土。永宁长公主对外声称他是因为水土不服才病倒的,不过是为了掩饰他贪杯致病的真相,替他挽个尊而已。他到北平这么长时间了,生活上一直很适应得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他觉得留下来跟亲家商议儿女亲事挺好的,还劝永宁长公主呢,说他实在舍不得与她分离太久,希望等到燕王返回北平时,她可以再次北上,在北平与自己以及孩子们团聚。
永宁长公主被丈夫一求就心软了,立时便同意了马驸马的请求。事实上,他们夫妻这几年一直十分热衷于往外跑,若不是惦记着太后的身体,她只怕还要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多待些时日,也好避开京中的夺嫡之争。虽说眼下夺嫡形势日渐明朗,但京城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永宁长公主也乐得陪驸马在外头多欣赏一下各地山水,顺道替心爱的小女儿送嫁。
太后娘娘乐见女儿女婿恩爱和睦,就是觉得他们太折腾了些。她虽然明白女儿心中的顾虑,也希望女儿能避开某些漩涡,但考虑到自己与四皇子都需要帮助,四皇子身边有燕王看顾,自己身边就有些寂寞了,所以还是保持了沉默,默认女儿陪自己返京。
人毕竟是有私心的。对待亲骨肉与非亲骨肉,太后的态度也会有微妙的差别。
船队出发当日,燕王府自然是全家出动,谢家的谢璞也带着妻儿们齐齐到积水潭码头来送行了。他不光是要代表北平布政使衙门为太后与四皇子,以及燕王送行,也是在送别姻亲永宁长公主。不过,他们家收到了女儿的消息,知道永宁长公主只是送太后回京,不久之后可能就会回到北平,所以只是做足礼数就行了,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依依不舍。
马玉蓉和她的兄嫂们倒是依依惜别。尤其是马二少爷与马二奶奶,这次随母回京,就算永宁长公主重返北平,他们也不会再随行了。马玉蓉要与二哥二嫂相聚,就要等到婚礼的时候,算算时间,起码有大半年的功夫不得见,心里自然不舍。
马家人聚在一处说送别的话,太后与四皇子已经先一步上了船,燕王则在码头边上,嘱咐儿子永安郡王朱瑞,要他代替自己处理好燕王府的事务。虽说该嘱咐的东西,他早已说过一遍,可分别在即,他还是忍不住再跟儿子啰嗦一回。朱瑞也老老实实低头听训,半点不觉得厌烦。谢慕林跟在他身边,同样表现得十分谦卑、耐心。
燕王训完了儿子,回过头又去训女儿,然后就是燕王妃嘱咐丈夫的话了。他们这一家子也是依依惜别了半日,直到太后那边打发人来催,燕王方才说:“就这样吧。若无意外,过两个月我就回来了。你们在家好好过日子,别为我操心。每旬我都会打发人送平安信回来。”
燕王妃、朱瑞、谢慕林、永平郡主与袁燮都一一应了声。
四皇子也打发小林侍卫过来了:“燕王殿下,四殿下请您过去呢。”
为了就近保护好四皇子,燕王这一路都会与四皇子同坐一艘大船,因此四皇子才会让人来请他。燕王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再看了看妻儿们,方才转身走向四皇子的船。小林侍卫随后跟了上去。
万家的船是临时定的,因此离得远一些,并不属于太后船队的一份子,只能算是厚着脸皮硬跟上来的民船之一。由于万参议也在送行官员的行列里,他自然要带着妻儿先行到码头上来露脸。但小女儿万四姑娘近日正处于舆论中心,为了避免流言蜚语缠身,他没让妻子与小女儿露面,而是让她们留在了雇来的船上。跟他一块儿过来的,除了两名嫡子之外,就只有长女万大姑娘了。
万大姑娘远远看着跟在燕王身后上了四皇子船驾的小林侍卫,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个少年怎么远远瞧着有些脸熟?看起来好象妹妹私下里画的四皇子画像呀!这总不会就是四皇子吧?可他分明穿着侍卫的服饰……莫非是皇家为四皇子准备的替身兼护卫?可她从来没听说,皇家其他的皇子有这样的规矩……
万大姑娘有些不安,可万参议与兄长们的私下对话迅速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转头就把心中的疑惑给暂时抛到脑后去了。
另一边,宗室们也在向仁和县主辞行。
他们纷纷表示仁和县主尽管放心进京,家里有他们帮着照看,朱瑎也十分孝顺周到,会把徐夫人照顾好的,让她只管安心。至于徐夫人今天没有到码头上来送行,他们也作了解释:徐夫人病了,声称没办法出门,但看样子她身体没有大碍,可能只是不满女儿坚持要离开她去京城而已。徐夫人素来都是这个脾气,仁和县主早已习惯了,不必太过在意。
仁和县主看着面前的长辈们,心里却没法不在意。
她心里清楚,自己的生母徐夫人确实能干出因为生气而故意不来见女儿的事,可今天是她这个徐夫人唯一的女儿离开北平、前往京城的日子,可能几年都不会回来,徐夫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为了赌气,拒绝来给女儿送行?!
不是仁和县主不相信宗室长辈们,近日他们对她依旧挺亲切关心的,嗣弟朱瑎也一直表现得对她友爱有加,不象是什么藏奸之人,她知道自己不该怀疑他们。可天天听着长辈们说朱瑎的好话,又反过来说了许多徐夫人的不是,仁和县主就是再生母亲的气,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
说到底,朱瑎原是兴平老郡王的亲孙子,而这些宗室长辈们,不是兴平老郡王的兄弟、子侄,就是他的堂亲,论血缘,都跟顺义郡王府挺远的。顺义郡王是先帝与原配唯一的子嗣,先帝更是皇家与燕王府两支的独苗,可以说,在北平地界上,除了现任燕王这一支,她这个顺义郡王独女跟任何宗室的血缘都相当遥远。竟然只有一向敌对的燕王一家,才是与她最近的亲人。朱瑎也好,那些曾经支持过徐夫人的宗室们也罢,其实都算是她的外人了。从前无事时还好,如今他们的子孙继承了顺义郡王府,她与她的母亲,是否就对他们无用了呢?
她的母亲徐夫人,到底是利用了宗室去对付燕王,还是被宗室们利用了,成为他们对付燕王府的工具?
猜忌
以兴平老郡王为首的宗室长辈们过犹不及,在仁和县主面前说了太多徐夫人的坏话,以至于仁和县主起了逆反之心。
她是对母亲徐夫人十分失望不假,但她毕竟是徐夫人的亲生女儿,母女俩相依为命二十多年,感情深厚。她对母亲的怨恨再深,也不至于完全把对方当成了仇人。兴平老郡王他们抱怨、指责的话说得多了,仁和县主没办法一一产生同感,自然会觉得他们过分,继而怀疑起他们的用心来。
如今她就在怀疑,这些宗室长辈们是存心要挑拨她与母亲的关系,为嗣弟朱瑎添砖加码。兴许是因为她得了太后的怜惜,还跟仪宾一同前往京城,说不定便得了势。他们是希望她会撇开亲生母亲,与嗣弟亲近起来,将来好带揳他共享富贵么?
一旦有了猜疑之心,仁和县主对待宗室长辈们与嗣弟朱瑎的态度便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虽然她没有公然与这些长辈们反目,但言语间多少有些异样。宗室长辈们一时没有察觉,但这一切并没有瞒过朱瑎。
朱瑎在本生家庭中做了二十来年的小透明,早已习惯了察颜观色,他察觉到了仁和县主的异样,也很快猜到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别的意思,亲祖父等一众长辈们希望他能坐稳顺义郡王的位置,牢牢掌握住顺义郡王府的权势,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本生家庭中,仍旧是个小透明,之所以得到了长辈们的重视,不过是因为他如今成为了顺义郡王府的嗣子,能为他们带来利益罢了。他心里对本生家庭固然有亲近之心,但并没有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他们心愿的打算。对于徐夫人,他确实没多少敬重之心,还乐意装模作样地促成对方的墙倒众人推;可对于嗣姐仁和县主,他还是愿意把对方当成亲人看待的。
更何况,燕王跟他有过一番私下里的交谈,他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推到现在的位置上。没有燕王府甚至是当今皇室贵人的推波助澜,他绝不会有今日的富贵。无论本生家庭的长辈们对他有什么样的期待,又对燕王府是什么态度,在他的心目中,仍旧期盼着能有一番作为,好在所有亲人们面前证明自己,而不仅仅是靠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让父母家人另眼相看。
得到燕王的赏识与支持,是他实现自己目标的前提。他自然不可能无视前者的指示。
所以朱瑎很快就来到了仁和县主面前,避开其他人,单独与她说话:“姐姐,此去京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聚。你只管安心奔自己的前程,夫人这边有弟弟呢,弟弟会把夫人照顾好的。等姐姐在京城安顿下来,就给弟弟写信,弟弟每月都给姐姐送消息送东西去,好让姐姐知道夫人的状况。”
仁和县主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她知道这个嗣弟没干什么不好的事,对自己貌似也挺好的,但想到宗室长辈们的态度,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对他有些膈应:“是么?那就拜托你了。我母亲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竟然连来送我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