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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节

 

朱瑎看了看宗室长辈们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叔祖们只是心里对夫人的怨恨太深,所以才会挑她的刺罢了。其实夫人心里是想来送姐姐的,只是昨儿弟弟过去问她要不要替她备马车时,夫人大约是看了弟弟不顺眼,便指着弟弟破口大骂,结果骂了一晚上,夜里竟睡不好了,早起的时候没什么精神,动一动就晕眩。弟弟见她实在难受,无法支撑,才劝她留在家中歇息。夫人心里是想来送姐姐的,只是身体不允许罢了。姐姐不要因此而埋怨她。”

仁和县主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没想到嗣弟会替她的母亲说话。她沉默了一下,才问:“我母亲晕得厉害么?大夫是怎么说的?”

朱瑎苦笑道:“夫人只认自己用惯的大夫,又不许大夫跟我说话,因此她的病情到底如何了,我也所知有限。不过大夫跟我暗示过,说她并没有大碍,大体上就是因为气性太大了,一时心情郁结,才憋出病来的。只要夫人能放宽心,好生休养,过得两个月,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仁和县主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想到自己母亲的脾气,她就忍不住长叹一声,看向嗣弟的目光,也缓和下来:“瑎弟,我这一走,还不知会在京城待几年,母亲那儿,只能托付给你了。她脾气不好,总是爱冲着你们夫妻发火,我心里知道你们委屈。可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好责备她什么的。她有什么不是,我替他向你和弟妹赔罪,还望你们多看顾她些,别为了她言语间的失礼生气。”

朱瑎微笑道:“姐姐放心,我们夫妻心里知道好歹。这个家里原本只有夫人与姐姐相依为命,我们夫妻忽然插一只脚进来,打搅了夫人与姐姐的平静,夫人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我们诚心侍奉,天长日久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夫人定会知道我们的真心。”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仁和县主想起自己母亲的性情为人,对此不是很有信心。

朱瑎又压低声音对她道:“姐姐在京城,也不必太过挂念夫人。有一件事,我并没有跟旁人说过,今日只告诉姐姐,姐姐别与旁人说去,心里有数就成了。”接着把声音再往下压了一压,“弟弟试探过燕王殿下的口风,只要我不与他为难,他并不反对我往京中任职。等姐姐在京城安顿下来,先瞧瞧那儿的情形,若是一切顺利,还请姐姐来信告诉我,我这边好去求燕王成全,争取也到京城去谋个小官做做。官职大小尚在其次,关键是能与姐姐有个照应。到时候,弟弟把夫人也捎带上,姐姐便能时时见到夫人了。在姐夫那儿受了气,也不愁没人撑腰。姐夫可是独自一个在京城的,谅他也不敢欺负姐姐这个有娘家在身边的人!”

仁和县主大吃一惊:“此话当真?!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郡王府可是在北平呢!”

朱瑎笑了笑:“北平只有一座御赐的顺义郡王府,其他连带的产业、庄田,又不需要我去操心。姐姐才是嗣父唯一的骨肉,姐姐在哪儿,顺义郡王府就该在哪儿。我知道自己做这个嗣子,真正要守护的是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自是要护姐姐周全的。”

仁和县主眼圈发红,大为感动。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把朱瑎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此前种种对他的不满与猜忌,通通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无题

随着太后、燕王与永宁长公主这三位贵人告别完自己的亲人,转身来到船上坐定了之后,船队也即将要启航了。

随行人员如仁和县主一家三口,还有万太太与她的儿女们等等,便需要迅速离开码头上送别的亲友,登上自己的船,跟在太后船驾后头出发了。

仁和县主拉着嗣弟朱瑎与弟妹白氏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了半日,才在丈夫的催促下登船。她如今虽然还不怎么爱理会那些时常说她母亲坏话的宗室长辈们,但已经对朱瑎没多少猜忌了。

朱瑎还乐呵呵地向她保证,一定会把徐夫人带到京城去与她团聚呢。虽然她心里觉得,生母徐夫人连自己的劝说都不肯听,多半也不会被朱瑎说服的,可朱瑎的理由说服了她:“夫人只有姐姐一个骨肉,心里自然是最看重姐姐的。往日夫人体会不到母女分离的悲痛,只当自己能够忍受,等姐姐离开北平一段时间,夫人慢慢就会焦虑起来了。她会惦记着姐姐,盼着能与姐姐再聚,到时候弟弟再去说服她,一位疼爱女儿的母亲又怎会不肯去见自己的亲骨肉呢?”

仁和县主心怀期待地踏上了南下的船,仿佛已经可以看到自己与母亲在京城团聚时的情景了。朱瑎说得没错,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只要体会到了母女分离的痛苦,又怎么会忍心不去跟她团聚?她只需要在京城早日安顿下来就好,还可以提前帮嗣弟朱瑎打听一下,他进京后能任什么官职,入住什么样的宅子呢!

与仁和县主的心情不同,万太太此时更多的是抱怨。来到积水潭码头后,她的小女儿万四姑娘明明有机会趁着四皇子跟随太后向燕王一家辞行的时候,与四皇子见上一面的,结果却因为丈夫阻止她们母女前去,害得她们只能窝在船上,隔了老远看四皇子的身影。哪怕小女儿一直痴痴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万太太也依然觉得遗憾不已。今天错过了一个好机会,接下来在回京途中,她一定要想办法为小女儿多争取一些机会,让后者在四皇子面前多表现表现自己!

万大姑娘知道了母亲的想法,十分不赞同地道:“母亲光叫四妹妹到四皇子面前晃悠,又有什么用?!四皇子年纪还小,他的婚事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与其让四妹妹冒着被人说闲话的风险,跑到四皇子跟前献殷勤,还不如让她多到太后娘娘或永宁长公主面前请安,讨这两位贵人的欢心,好让她们帮忙在皇上面前说项呢!”

万太太知道长女的想法也有道理,可惜在她们母女在燕王府过于积极地接近四皇子之后,这个做法已经行不通了。知道万四姑娘用意的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眼下倒是已经表现出对万四姑娘怜惜之意的四皇子,有可能更进一步地对她生出怜爱之心来。反正她们也不指望四皇子能娶万四姑娘为正妻,只要四皇子开口提要求,太后与皇帝多半是不会介意给他添个侧妃的。

万大姑娘认为自己的建议很靠谱,却被母亲断然驳回,心里十分不高兴。她其实已经讨好了巡抚夫人,自认为还有希望被对方看中,匹配巡抚家的公子,结果为了小妹妹,她被母亲带离北平,先前做的一切都泡汤了。她也同样是母亲的亲生骨肉,还是更出色的长女,凭什么因为妹妹对四皇子一见钟情,就要她为了妹妹牺牲自己的婚姻与前程呢?!

万大姑娘没好气地说:“母亲也想得太好了,就不怕事情没成,反连累得我们一房的人都抬不起头来么?!且不说见到了四皇子的人只有四妹妹,四皇子是不是真的对四妹妹有怜惜之意,全凭四妹妹一面之辞,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就算四皇子真的对四妹妹有几分怜惜,也不能代表四妹妹就有皇妃命了!四皇子正妃人选未定,谁知道是个什么性情?万一是个厉害人,四妹妹嫁过去,还不定怎么受委屈呢!”

万太太没好气地说:“你少诅咒你妹妹了!四皇子正妃人选虽还未定,但你只瞧前头的皇子们都说的是什么人家的姑娘,便知道当今皇上不会愿意再出一位如曹皇后这般家世显赫的国母。四皇子的正妃,多半只是家世好看,实际上没什么权势的姑娘。咱们平昌侯府未必比她家差到哪里去,只是我们这一房乃是旁支,才稍逊一筹罢了。别说厉害的姑娘有没有资格入得了太后娘娘与皇上的眼了,就算她真个厉害无比,难道你妹妹就能任由她欺负?!只要能得到四皇子的宠爱,便是侧妃又如何?你瞧如今的东宫,堂堂太子妃还不是照样叫一个贱妾踩在头顶上作威作福?!”

万大姑娘冷哼:“那王氏是自己找死,太子殿下糊涂,也不象是有福之相,否则四皇子也不会有望取而代之。只是皇家险峻,贵如皇后、太子依旧富贵难保,前途渺茫,母亲何必非要把四妹妹送进那种地方?!便是再大的富贵,没有安乐日子过,也终究叫人心中不安。”

万太太哂道:“你哪里知道那地儿的富贵?况且,富贵尚在其次,我是不想让你妹妹失望!她只见了四皇子一面,便对他情根深种了,除了成全她,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万大姑娘撇嘴道:“就这么匆匆见了一面,四妹妹果然便终身难忘,非四皇子不嫁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清四皇子当时是如何英姿勃发的,可四皇子再出众,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人罢了。若母亲没有答应四妹妹,一定会成全她与四皇子的姻缘,四妹妹未必会如眼下这般执着吧?寻个差不多形容、年岁的贵胄子弟,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说亲都要容易些。顶多是挑人的时候,找个骑射出众些的,比四皇子不差什么的人也就是了。这有什么难了?方才我瞧见四皇子身边的侍卫去请燕王殿下登船,远远瞧着,这侍卫就跟四皇子有几分相象,连个头、胖瘦都差不多呢!叫他穿了四皇子的衣裳,骑马在四妹妹跟前跑过,只怕四妹妹还未必能分辨出来吧?!”

万太太又好气又好笑,把手中的帕子扔到了长女的脸上:“少胡说了!你妹妹还能把心上人认错了?休要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仔细你妹妹跟你急!”

万大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瞥见小妹在舱房里间出来,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病因

目送太后、四皇子、燕王与永宁长公主一行的船队消失在远方的水道尽头,留在积水潭码头上送行的人们也纷纷动作起来,各自散开。需要回衙门里继续办公的回衙门,清闲无事可以归家的,也分别带着家人挤到人群的外围与自家仆从会合,登上马车踏上返程。

谢慕林与永平郡主一左一右地扶着燕王妃上了马车,一同返回了燕王府。永安郡王朱瑞与永平郡主仪宾袁燮,连带的还有新出炉的顺义郡王府嗣子朱瑎,都骑马沿着水道走陆路,一路护送船队前往通州码头转道去了,这会子并不在,于是她们娘儿仨便结伴同行。朱瑎之妻白氏曾特地过来跟她们搭话,不过很有眼色地没有纠缠,说完话就主动告辞了。

回到燕王府后,永平郡主并没有久待便回了家。她太婆婆与婆婆都还在北平城呢,尚未返回真定老家。既然袁燮不在,她肯定是要陪伴在这两位长辈身边的。当然,她也没有太多的不舍,因为燕王妃已经嘱咐过她,燕王不在家期间,她与袁燮可以多回燕王府用饭,她能见母亲的时候多着呢!

永平郡主离开后,燕王妃也让谢慕林回自己的院子去了。不过谢慕林还是留下来多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方才走人。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她也没忘打发古娘子带着其儿子古东山以及古东山的新婚妻子翠蕉,往慈云庵给静明师太送东西去,顺道告诉师太,太后娘娘一行离开了。

下午古娘子一家三口回转,还带了几样慈云庵出品的素点心与两匣子佛香回来。香是静明师太亲手所制,说是可以让人平心静气。她把这个香分别送给燕王妃与儿媳谢慕林,方便她们抄经念佛祈福的时候燃点。

谢慕林没干过这种事,不过考虑到燕王妃一向有为太后与燕王抄经祈福的习惯——据说偶尔也会为已故的萧明珠抄——她觉得自己闲时抄一抄也没什么,只当练字了。等积少成多,凑够一定的数量,就可以在太后寿辰之类的日子之前,连带寿礼一并送到京城去。太后享尽天下富贵,啥好东西没见过?兴许对于这种晚辈们用心准备的礼物,还更看重些。

而有这么一份不会出错的礼物在,谢慕林觉得自己以后也不必总是为了寿礼问题操心了。

她发了赏封,打发古娘子给燕王妃送了一匣佛香去,只留下翠蕉在跟前,细问起静明师太的情况。

翠蕉禀道:“师太一切都好,精神也挺不错的,三餐正常,每日早睡早起,这几天都没有再生过病,先前还有点咳嗽的,眼下也都好了。她身边的翠鬟,如今出家改叫惠能的,说她如今每日不是抄经念佛,就是制点香篆什么的玩玩,过得还算安逸,就算偶尔对着萧大小姐的牌位絮叨些家常话,听起来也是有条有理的。”

惠能在静明师太身边侍候已久,非常清楚朱瑞夫妻想从她这里打听到什么,不必古娘子她们细问,她就主动说了。她与古娘子本就是多年熟人,说起话来也少了顾忌,想必不曾隐瞒什么。静明师太如今身体、精神状况都还不错,谢慕林也放下了心。

晚上朱瑞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谢慕林趁着他沐浴的时候,在外间把这事儿告诉了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连水声都停了,过了片刻后方才继续洗澡:“这样就挺好的。姨娘从前还在将军府时,偶尔也会在义母的灵前神神叨叨的,实际上并没什么毛病。如今她不必再受气,也不用再见到萧将军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她高兴就好。虽说慈云庵生活清苦了些,但只要姨娘自己乐意,这点清苦就不算什么。王妃和吴姑姑时常打发人给她送东西去的,庵里的尼姑也会照应好她,还有专门的大夫每旬过去给她请平安脉。娘子隔几日也打发古娘子给她送点儿吃食衣裳,问问她有什么需要就好。我近日要代父王打理王府事务,怕是要忙碌一阵子,不一定能抽出时间来看顾她。”

谢慕林应了声,又问:“我是不是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什么的?”

里间的水声又停了。朱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先让古娘子去问问她是什么意思吧。娘子固然有孝心,但我姨娘未必乐意时常有客上门。倘若她乐意多见你,你就替我去瞧瞧。等我闲下来了,便也陪你一块儿过去。”顿了一顿,他又添了一句,“她心里应该还是乐意见到我的,至少乐意见到我去给义母上香磕头。只要我照她的话这么做了,她就会欢喜好些日子呢!”

谢慕林只觉得朱瑞这话说得颇有深意,难不成……他每次去看望静明师太,静明师太都要叫他给萧大小姐萧明珠的牌位上香磕头?联系到两人婚后头一次去见静明师太的情形,谢慕林的心情便有些复杂,也稍稍有些理解朱瑞的心情了。

等朱瑞洗完澡,换上宽松的家常衣裳出来,他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微笑着拉起新婚妻子的手,跟谢慕林说起今天的八卦:“娘子可发现了,今日徐氏并没有到码头上来送行?”

谢慕林十分配合地捧哏:“是呀,我也发现了,心里还挺好奇呢,难不成她真的病到下不来床,连唯一的亲生女儿离开,她也不来相送了?”

朱瑞笑道:“她确实是病得下不来床,听说一走动就头晕呢!倒不是因为先前的病,而是昨儿又添了新症状的原因。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还是朱瑎私下里偷偷跟我说的呢。他也算是个机灵人了,在人前还替徐氏遮掩一番,否则闹将出来,徐氏只会更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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