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节
讨论
谢慕林与朱瑞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朱瑞就忍不住问她了:“方才在王妃那儿,你怎么一个劲儿地怂恿王妃去办那什么劳什子毛衣作坊?虽说我们王府确实不用担心宫里会有怨言,但这世上能有几人穿毛线衣?能找到一个会织的织工已经不容易了,你竟然还打算办作坊教会许多人这门技艺?虽说军中确实可以收购毛衣,可它未必及得上棉袄实在,就怕那些将军们碍着脸面答应了,私底下却会抱怨王妃与你呢!”
谢慕林不答反应:“你穿过毛衣没有?觉得怎么样?”
朱瑞犹豫了一下:“我没穿过毛线衣,只见父王穿过那身袍子,不过……”他顿了顿,“娘子你从前给我织过棉线袜子,那个我是穿过的,确实不错。从前我没留心,如今想来,好象就是用的织毛衣的手法?”
谢慕林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原本是打算送你毛线袜子的,只是我哥哥穿了我织过的袜子后,觉得有些刺皮肤,我怕你会穿得不舒服,才改用柔软的粗棉线织了一对厚身些的袜子,觉得应该也不会太差。你没穿过羊毛衣,不知道它的好处,回头我织一件给你。天气转冷之后,你把它穿在外套下面就知道它的好处了。棉袄确实厚实,只是略嫌沉重些。
“再者,王府名下有牧场,每年也没少出产羊毛什么的。我看过账目,织造上顶多就是用来做毯子,可我们又能用得上多少毯子?!难道还能年年给军中发新毯不成?听说每年都有许多羊毛被当作无用之物丢弃了,太过可惜!如今要是能把这些羊毛利用起来,又添了新品种的冬衣,难道不是件好事?”
再者,把这项技艺传出去,不必燕王府一门独揽所有的毛衣生意,让它在民间真正传播开来,对平民百姓过冬也是有好处的。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棉花的价格却不见得便宜。相比之下,现在的羊毛真不值什么钱。倘若让百姓知道这东西除了用来做毯子,也可以制成毛线衣穿在身上取暖,他们又怎会不乐意?
谢慕林觉得,织毛衣明明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哪怕各种花样难织些,最简单的平针法,难道不是稍稍研究一下就能学会的吗?这个时代的女性连复杂的刺绣技艺都能熟练掌握,擅长织布的妇女也有很多,怎么可能学不会织毛衣?顶多就是织得不如燕王那件袍子漂亮,但毛衣嘛,穿在外套下面,织得丑一点又能如何?够暖和就行了!现在用的毛线,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羊毛线呢!之所以闹到要失传的地步,还不是因为它主要是在上层阶级里流传?!掌握这门技艺的织工太少了,有些人还会有敝帚自珍的想法,企图把它当成独家技艺,只在小家里传承,于是哪天懂技术的人意外身亡,传承就断绝了。
谢慕林怀疑当初太宗皇帝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一时顾不上织毛衣技术传播这种小事。他本身又是个男人,懂得织,能把技术教给宫廷织工,已经很了不起了,其他的事情他是顾不上的!只要他自己冬天能穿得上毛衣,需要给身边人安排时,内务府随时有供应,他多半就不会关心别的了。所以他那位叛逆的儿子建文帝一朝上位,记恨父亲差一点儿就把他废了,索性全盘推翻了父亲生前的政策,连带那些有用的技术也都束之高阁。
也就是水泥这种用途广泛传播力又大的实用技术,才得到了北方边军的力保。无论皇室是什么态度,只要建文帝没有厚脸皮到公然禁止任何人使用他老子生前推广的技术,边军就只当不知道,代代延用水泥建筑军事防线。而毛线编织技术也就是织织毛衣而已,本来就传播有限,能接触到它的权贵阶级成员又不是个个都喜欢穿朴实的毛衣的,所以才造成了它如今的窘况。
谢慕林索性扩大这门技艺的传播,只要掌握它的人足够多,就算明面上无人买卖,各家各户也能私底下编织,还怕哪天会失了传承吗?
朱瑞能理解妻子的用意,只是觉得她对此似乎过于热心了,还道:“从前边疆太平的时候,我们也会收外族贩来的羊,那时候羊毛派不上用场,丢弃了不少,确实挺可惜的。但这些年边镇跟北边年年都要打上几场,互市也停了,光靠北地各家自养的羊,又能出多少毛呢?我估计你建两三个作坊就差不多了,能满足军中使用就好,倒也不必把全副心神都用在这上头。”今天妻子光顾着跟燕王妃讨论作坊的事儿,没怎么理他,朱瑞表示自己有点小委屈。
谢慕林忍不住觉得好笑,掐了他的脸一把:“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跟我撒娇呢?!”说笑过了,她又回到正题,“咱们跟北边不是刚刚打过一仗,接下来有好几年都不可能打了吗?北边打了败仗,元气大伤,正需要休养生息,难道就没有恢复互市的打算?”
朱瑞哂道:“恢复了互市,岂不是叫北边得了便宜?他们若是太早恢复了元气,就该轮到我们边镇不太平了。”
谢慕林嗔了他一眼:“呆子!北边虽然听说也种粮食,但本质还是马背上的民族,热衷于放牧过活。你要是让他们认为,养羊卖肉卖毛,比种田更赚钱,你觉得北边会不会有人把自家草场里养的牲畜都换成羊?!草原上的草数目是有限的,养的羊多了,马自然就少了……”
朱瑞双眼一亮,立刻抓住了妻子的手:“北边如今是小皇帝在位,太后当家。那太后不是什么精明厉害的人,大将军王又早就落在我们手里了,剩下的掌权者多是蠢货,就算有聪明的也一心
朱瑞双眼一亮,立刻抓住了妻子的手:“北边如今是小皇帝在位,太后当家。那太后不是什么精明厉害的人,大将军王又早就落在我们手里了,剩下的掌权者多是蠢货,
中秋
谢慕林也就是随意提了一嘴,具体要如何施为,还得看朱瑞与燕王讨论出来的结果。
只不过朱瑞还未跟父亲商量,就已经想到,倘若边境承平,两国不再打仗,反而恢复了贸易往来,那不管是明面上的互市,还是私底下的走私,反正两国商人之间一旦有了接触,完全可以派人借着收羊毛羊皮的名义,潜入北国,打探消息。如今北边内部混乱,蠢货也多,只要派出去的探子足够精明,未必不能在暗地里搅风搅雨,叫他们斗得更乱一些。如此,北方边境一线,也能多太平几年了。
这些事,谢慕林任由朱瑞自己考虑去就好了。毕竟不是她擅长的领域,私下里议论几句闲话也就罢了,正经出主意,却是没必要,没得影响了朱瑞的思考。反正这一晚,朱瑞自顾自地坐在书桌前,斟酌着整个计划的细节,谢慕林则坐在一旁把在燕王妃那儿刚织了个开头的毛衣继续织下去。
她织的当然是常见的套头圆领式样,这个她织过好几件了,比较熟练,织来送给丈夫朱瑞作今年冬天的新衣礼物正好。至于孝敬燕王那一件,还得她跟织造上的人研究出如何用毛线编织的手法织一件交领袍子,才好动手呢!
不过,在她开始这项研究之前,中秋节先到了。
今年燕王府留守北平过节的人少,燕王不在,永平郡主随新婚丈夫去了真定老家祭祖,所以燕王妃也没什么心情办大型宴会,连王府属官们,也都打发他们各自在自个儿的小家里过节了。燕王府今年只办中秋家宴,也就是燕王妃带着儿子朱瑞与儿媳妇谢慕林一块儿吃顿饭,需要事先做的准备工作大幅减少,相对于往年的大宴或是只有燕王府内部人士参与的府宴,都要简单许多,正适合谢慕林这样的新媳妇练手。
谢慕林也没有辜负燕王妃的信任,她接到任务之后,就先问了账上预算是多少。看到预算数目不大,她也不慌张。反正钱多有钱多的做法,钱少也有钱少的做法,只要足够喜庆就行了。
王府上下的大清扫是必须的,装饰工作方面,也不必特特弄些什么绫罗绸缎与大量的花灯彩蜡了,只需要让花圃那边的花匠们将差不多颜色的小盆花卉多送些来,在王府前院正中央与正院中央,都摆放出一个吉庆样式的主题花坛来,另外弄些木板做成圆月、祥云、白兔的模样往上头一摆,就是妥妥的大型中秋装饰了。这也费不了多少银子,等过完节,花匠们将盆花运走,照样可以继续养活,不会浪费。就连木板做成的月亮祥云与白兔,也很容易做成。
花灯耗费比较大,谢慕林也不特地命王府工匠们去弄什么华丽的宫灯,只让他们做了一盏最精巧的走马灯出来应景,其他的则是提议王府内部的属官、亲卫等人,每家有兴趣的出一盏灯,参加王府内部的赏灯赛,鼓励各家自制,只是成本价不能超过十两银子,做好之后集合在一起,让所有人观赏一番,然后评出最好的一盏来,王妃自会有赏赐。
这是各家属官出头露脸的大好机会,赏赐倒在其次,关键是能把别人比下去,那风光可就难得了!于是大家从八月初就开始忙活这件事了。男人们还有公务要忙,家里的女眷和孩子就专心捣鼓这个了。反正今年王府只办家宴,不办府宴或大宴,女眷们不用花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与人比,就把热情都放在花灯制作上了。不过她们私底下都忍不住想要埋怨,主持灯赛的永安郡王妃限定了成本不能超过十两银子,使得她们没办法往花灯上弄太多上好的绫罗珍宝,连请个名家帮忙画幅画都不行呢!她们心里都在想,若是没有这个限定条件,自家做的花灯一定就把旁人的灯给比下去了!
谢慕林并不理会底下属官家眷们的议论,她限定了花灯的成本,就是不想让这场娱乐性质的比赛变成了各家变相比拼财力的竞争,那就大大违背了她的本意,也跟燕王府的画风不符。不过,有了这场花灯赛,燕王府内部便有了大量的精致花灯应景,不必她另外花钱去布置了。
当然,她代表着燕王府的主人家,也不能太过一毛不拔了。虽然不参与竞赛,但她也命人做了一批彩灯,用的却是织坊最初一批女工练习织布过程中出的成品,还叫印染部门试验染料效果时,顺道给染成了各种鲜亮的颜色。
这批布都是新手练手之作,质量肯定是不太过关的,拿出去卖,太过丧良心,但要是丢了也过于可惜。军中又不是随便收次货的地方,自然不可能让他们接收。但若说直接赏了织布的女工,谢慕林又担心会有人起了贪念,抱着“只要我织坏了一匹布,它就是我的了”这种念头,破坏织坊的运行,所以,她索性就把这批布转给了印染部门练手,练手出来的成本,再挑些质量还不错的,扎成了简单的彩灯式样。虽说式样过于简单了,但大晚上的,用各种颜色的棉纱布扎成的各色彩灯在院子里组成各种造型闪烁,只要颜色搭配得好了,也是非常好看的。
于是,中秋节的夜晚,燕王妃一出门就看到正院中央摆放着“百花、圆月、祥云与玉兔”主题的花坛,周围衬着一大圈五彩小灯笼,竟是前所未见的华丽夺目。她才刚刚赞叹了一番,便被儿媳妇谢慕林邀请去前院参加王府全体人员共同参与的花灯大赛,欣赏了上百盏图案、式样各不相同的精致彩灯,与众人一同欢庆佳节。大家评出今晚最出色的一盏花灯时,得奖的长史司工正所主官工正——一位八品的中年官员,脸上笑得仿佛自己已经是全王府最风光得意的人了。
众人的喜悦也感染了燕王妃。她满面笑容地发下了得奖者的赏赐,又勉励了所有人一番,方才带着儿子媳妇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这时候,中秋家宴的二十多种菜肴已经上了桌,随时可以开吃了。菜色虽然多,但量都不大,正好是燕王妃喜欢的口味与种类。
燕王妃对着这桌盛宴,看向朱瑞与谢慕林脸上灿烂的笑容,只觉得原本心头那一点无法与丈夫、女儿于佳节欢聚一堂的伤感,全都消散殆尽了。
佳节
燕王妃看到桌上的菜肴,便知道儿媳妇谢慕林准备这些菜色,全都是依据自己的口味与喜好定的。
她心中感动,对谢慕林说话时的语气也就越发柔和了:“你这孩子真是的,既然是家宴,自然该照顾到全家所有人的口味。王爷与珮儿不在家,你们两口子处处照顾我,我心里知道你们的孝心,可再怎么样,你们也该为自己着想一二才是!别的不提,瑞哥儿媳妇,你怎能不备几样瑞哥儿喜欢的菜色呢?”
朱瑞笑着说:“王妃别埋怨娘子,这个菜单刚订下来的时候,她就问过我的意思了,我觉得没什么关系。王妃爱吃的菜,其实我也挺喜欢吃的。倒是我爱吃的菜,王妃未必喜欢,就连娘子也不见得爱吃。与其辛苦备一桌子菜,却有几样是王妃与娘子都吃不了的,倒不如叫厨房全做了所有人都爱吃的菜色算了。”
谢慕林也冲燕王妃腼腆地笑了笑:“王妃不必替瑞哥与我担心。若是瑞哥有什么爱吃、想吃的菜,明儿我亲自下厨做给他吃就是了,不会叫他受委屈的。”
听到妻子的话,朱瑞笑得更高兴了:“这便起筷吧?王妃。如今天气渐冷,菜放久了就不热乎了。菜还是要热着吃的好。”
燕王妃看着朱瑞与谢慕林小夫妻俩恩爱和睦,对自己也是恭敬孝顺有加,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轻轻“哎”了一声,便拿起筷子开动了。
菜确实都很好吃,大部分是燕王府大厨们的得意之作,燕王妃素日就喜欢的,还有七八道是没见过的菜色,估计都是儿媳妇定的新菜谱了,但食材与做法也都是燕王妃喜欢的类型,味道更合她的口味。燕王妃每道菜都尝了一筷子,吃完之后,已经有七八成饱了。她因为体弱,一向奉行“吃饭只吃八分饱”的原则,这时候就停了筷,结果谢慕林又命人送上了汤水和点心,甚至还有新鲜的果盘!燕王妃感动于儿媳妇的细心与周到,不忍拒绝,于是便难得地吃了个全饱。
朱瑞与谢慕林也吃饱了。前者对于今天晚饭的美味大为赞赏,连着拍了妻子好久的彩虹屁,听得谢慕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老实告诉他,其实只有几样菜是自己拿出来的菜谱,其余都是燕王府的保留菜色,所以他觉得美味,并不全是自己的功劳。
可朱瑞哪里会在乎这些?他难道是在正经评论妻子的厨艺么?当然不是!他是在夸奖妻子的本事,赞颂她的功劳!反正只要说话哄得妻子开心就行了。具体的细节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