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节
说罢太后又指了指谢慕林:“倘若她能象瑞哥儿媳妇这般,别人欺负到头上,就理直气壮地倒驳回去,她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处境!她自个儿立身不正,因此心是虚的,腰杆挺不直,便是有哀家替她撑腰,她也立不起来!”
谢慕林微笑着向太后屈膝一礼,谢过太后的夸奖,然后说了句公道话:“孙媳妇能理直气壮,也是王爷、王妃与郡王爷给孙媳妇的底气。太子妃没有孙媳妇这样的底气,又怎么能立得起来呢?”
“这不一样。你们的性子就不相同。即使你落到她那样的境地,也不会象她这般无用!”太后叹道,“当初真不该任由曹氏挑人,更不该由得太子的性子胡闹!这个孩子就是叫他母亲给教坏了!皇上也不管……”
太子再不肖,也是太后的亲孙子。眼看着亲孙子落得如今这般,太后心里也是难受的。哪怕明知道太子已经不堪为储君了,太后依旧盼着他被废后能过得安好。可如今看太子的行事,只怕他将来被废之后,也过不好自己的日子。夫妻之间不和睦也就罢了,还有个心思叵测的贱妾挑唆着他接连犯蠢,父母长辈怎么劝都没办法把他扭回来,让人如何不心塞?
若不是担心太子要死要活的,太后真的很想命人把王湄如直接处死了事!因为这贱人,这几年皇家出了多少事?!太子即将失去储位,也是她害的!偏偏太子还看不明白……
永宁长公主眼看着太后又要开始伤心生气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儿臣前些日子奉母后之命去了扬州,好险今儿早上才回到京城,总算赶上了祭祖大典。在路上看到天上开始下雪的时候,儿臣真的好担心呢!”
太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珞儿在扬州如何?他老子也太狠心了!竟然连过年都不肯召他回来,又不肯打发人去给孩子送些过年的物事。乔美人想送,还被他老子驳了回去!若不是哀家让你去送,皇上不敢驳回,只怕珞儿在扬州过的这个年,越发孤单凄冷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她为了准备过年的事,已经几天没进宫了,也没留意圈子里的小道消息。太后与永宁长公主方才提的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新闻哪!
怜爱
永宁长公主就没把侄媳妇谢慕林当成外人,还以为这事儿对她而言并不是新闻哪!
年前不但朱瑞再次向皇帝提出召四皇子回宫的请求,就连太后、燕王、永宁长公主以及乔美人,也都向他开了口,可皇帝几乎全都驳回了,只在太后面前说话语气委婉些。燕王与朱瑞得到的答复是,宫里还不算安全,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四皇子继续在扬州待着吧!
前不久燕王府的情报人员在监视萧琮与数名投靠了三皇子的武官聚会时,才赫然发现当中有乾清宫的侍卫,是他们此前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人。虽说此人如今已经接到了调令,即将在大年初三后出发前往外地卫所任职,但很难说宫里是否还有类似的人。
那个聚会,只是萧琮召集了一众被禁卫城卫军打架事件波及而被调离京城的武官们议事,那没有受到打架事件影响的武官里头,是否也有投靠了三皇子的人呢?他们没有被召集,不代表就不存在了。三皇子和萧琮未必会满足于只收买了一名乾清宫的侍卫,至少也该有两个以上的人,才好相互配合着行动吧?万一还有其他人,那皇帝此时贸然召回四皇子,岂不是把自己和四皇子同时送入了危险的境地之中?
等太子正式被废,一旦皇帝与四皇子同时出了什么事,那么储君的人选根本不必推举、讨论了,只有三皇子有资格上位主持大局。现在似乎不能拿三皇子的孝心和狠心来作赌。万一他觉得自己继位无望了,不想面对失败,就心一横下狠手了呢?
所以,皇帝不但不肯召回小儿子,甚至不打算派人去扬州看望他。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却又必须瞒着外朝的重臣们,以免引起社稷动荡,身边少不得人使唤。而他宫中能确信绝对没问题的近侍们,还需要留下来照顾他,一个多余的人手都支应不出来了。至于外头的侍卫们,谁又能担保对方不是被居心叵测之人暗中收买了呢?贸然派人去见小儿子,小儿子不可能不见身负皇命的宫中使者,那岂不是让他直接落入了随时有可能遇刺的危机之中?与其冒险,还不如一个人都不派过去,更干净利落。反正,皇帝但凡有书信要给小儿子,派信鸽就可以了,不愁小儿子会因为见不到他派去的使者,就胡思乱想什么的。
面对皇帝的种种解释,燕王与朱瑞都没再提出异议。虽然朱瑞觉得皇帝的做法太过消极了些,但他还是给四皇子写了一封亲笔信,托永宁长公主捎去了扬州。而皇帝也明白,有些事不好说得太明白,可老娘亲这边是不能不安抚的,所以太后没有再逼他,而是另外委派了永宁长公主作使者,给孤身在外过年的四皇子送去了年礼与赏赐,权作安抚,他也没有再阻止。
反正,永宁长公主总是忠诚可靠的,她又没有带去宫中的任何一名侍从或护卫,随行人员不是从小服侍她的奴婢,就是马家的世仆,不可能有人被太子、曹家或是三皇子、萧家人收买。她的随从也不见得有资格面见四皇子,只要永宁长公主不会做出不利于四皇子的事,也就足够了。
永宁长公主匆匆走了一趟扬州,直到除夕早上才匆匆赶回了京城。这一路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波折。她眼下才有空闲,把扬州之行的种种细节禀报太后,尤其重点描述了四皇子是如何思念太后与皇帝,以及乔美人,如何盼着早日回宫,以及每日在大明寺祈福、参拜,该为太后与皇帝做的事一样也没少做等等。
她还提到,四皇子清瘦了不少:“他说是在庙里吃斋,又走动得多了,方才如此。但儿臣瞧他的气色,便知道他平日定然没少为母后和皇上担心。这么久不能见到亲人,身边连个熟悉的伙伴都没有……他过了年才十三岁,真是难为四殿下了。”
太后听得心疼,可是皇帝的心意坚定,她又没办法劝,除了叹息,也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对女儿道:“若是过了年,皇上还是不打算改变心意,你就想法子打发个孩子过去陪一陪珞儿吧。他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了,除了身边侍候的人,也没处说话解闷去。你的几个儿子都跟他相熟,好歹陪他说说话,让他别一个人闷着。”
永宁长公主笑着应了。这是让她的儿子们尽快跟未来储君打好关系的最佳机会,太后给她提供了门路,她要是错过就太蠢了!
眼下她只惋惜自己还有儿女跟着丈夫留在北平,等待着春天小女儿出嫁的日子,不然她一定会让他们都到扬州去,在四皇子面前多露几脸!
谢慕林在旁听了好一会儿,想到四皇子人在扬州,负责护卫的只有操江提督何万全和他手下的水师将士。虽说何万全目前还深受皇帝的信任,但他的妻子毕竟有些言行暧昧之处。而且据说,自打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被太后罚禁足之后,何大夫人便带着女儿去跟丈夫团聚了。何大小姐倒罢了,何大夫人的立场不明,她是否会有接触到四皇子的机会呢?
此事真是不可不防。
若是永宁长公主的儿子们能过去扬州给四皇子作伴,也是好事。他们陪伴在四皇子身边,除了解闷、安慰以外,多少能起到些阻止有心人伸出毒手的作用吧?
想到这里,谢慕林便向永宁长公主开了口:“姑母,若是府上的表兄们能去给四殿下作伴,是不是该带上些可靠的护卫或侍从?四殿下身边,属于自己的人手不多。除了几名从宫里带过去的近侍,以及数名属官以外,那边行宫里好象就只有我们王爷和郡王爷给四殿下留的二百骑王府亲卫,以及何提督属下的水师将士了。可无论是王府亲卫,还是水师将士,都只能在行宫外围护卫。四殿下的身边就只有那些侍从而已。”
这事儿提醒了永宁长公主。她忙对太后娘娘道:“瑞哥儿媳妇这话提醒了儿臣。母后,四殿下身边的人确实太少了!那边行宫的人手,皇上担心不可靠,是严令他们不许接近四殿下居所的。可那么大的地方,全靠四殿下身边那几个人,又哪里够使唤呢?儿臣去了一遭,看到四殿下居所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都没人去修剪。几个属官身边也没个书童侍候,一些杂事都是自己动手做的,连衣裳破了,都要靠一个大老爷们捏着针线缝补。儿臣见这样实在不象话,还把身边的两个老嬷嬷留下来帮衬了。就这样,那位何提督还不大乐意呢!他说可以让他手下的亲兵过去打杂,可那些粗鲁的士兵,又哪里能把四殿下侍候好呢?”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生活环境,别说随永宁长公主去送年礼的马家下人了,就是水师将士,也不敢相信,这是未来储君该有的待遇哪!关于四皇子失宠的传闻,如今怕是要愈演愈烈了。
簪子
最后这一条,谢慕林可以作证。
方才祭祖大典开始之前,众宗室女眷们纷纷从休息的地方走出来,排列成队列,期间因为还没到正式场合,所以也有人头碰头窃窃私语的,其中就有人说起了四皇子在扬州滞留,皇帝不但没有召他回京过年,还不肯派人前去送赏慰问。据说四皇子在扬州行宫里过得冷冷清清的,身边也就只有几个近侍服侍,吃不好穿不好,简直就象是被闲置了一般。虽说四皇子眼下还有行动上的自由,但那只是因为他并非罪人,不曾被圈禁罢了。可日子过成这样,说他还是皇帝的心中宝,看好的继承人,谁信呢?!
太后听到这些话,越发心疼起小孙子来了:“皇上也真是的……好歹多派些人手去照看珞儿呀!那孩子转过年才十三,从小在宫中长大,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皇上这个做爹的,就算是为了孩子好,做到这份上,也太委屈孩子了!”
太后当即便做了决定,要把自己身边心腹的嬷嬷和内侍再派几个过去,顺道带上一队曾经跟着她北上北平的侍卫。这些人既然曾经一路护着她与四皇子北上又南归,途中从没出过什么夭蛾子,兢兢业业,忠诚可靠,那自然不会在北平之旅结束后,忽然就对四皇子生出了敌意。反正太后她老人家没有出宫的打算,平日里在慈宁宫生活,身边的人手已经足够了,分一部分人出去,依然还绰绰有余。
她知道皇帝为什么不肯多派人手去扬州,却觉得儿子行事过于小心了,心里也太多疑。其实世上可以信任的人还有很多,并不是只有何家兄弟而已。把四皇子一个半大的孩子送到外地去,身边只安排了何万全的人护卫,连个细心周到些能照顾好四皇子生活起居的人都没有,这真是粗心的父亲会干出来的事儿!乔美人虽是四皇子生母,本人不中用,又位卑言微,除了她这个做祖母的可以说话,又有谁能再为四皇子的生活多考虑一二呢?
太后拿定了主意,永宁长公主自然是赞成的,还主动表示,可以让太后派出的人跟她的儿子们一同出发前往扬州,人多有个照应,也热闹些。谢慕林这边则暗暗松了口气。四皇子身边不再只有何万全的人马,护卫方面有燕王府亲卫,近身侍从有太后派去的人,再加上永宁长公主的儿子们,人数众多。就算何大夫人猪油蒙了心,想对四皇子做些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下手的。
祭祖仪式结束后,众宗室在太庙里稍作休息,就纷纷四散回家了。天明之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要参加新年大朝会,得尽快回家里休息休息才行,不然身体会撑不住的。
谢慕林也是要参加新年大朝会的宗室女眷之一,所以恭送太后凤辇离开太庙,又告别了永宁长公主之后,便迅速回到自家马车上,与公公燕王、丈夫朱瑞会合,一同返回燕王府了。
到了燕王府,一家三口也不多说什么,各自回了院子。这大冷的天气,休息时间又短,谢慕林和朱瑞夫妻俩自然不会折腾着洗什么热水澡。不过刚才淋了雨雪,他们肯定要抓紧时间,让丫头们帮忙把头冠卸了,将头发打开来,细细烘干,另外再用药汤泡泡脚,驱除一下身体里的寒气。最外层的礼服是肯定要脱下来,重新晾干熨平的,但里头的衣裳,能不脱就不脱了。夫妻俩就着提前准备好的躺椅,小心避免衣裳被压出大褶子来,就这么和衣在熏炉边上打了个盹。
这一觉睡得不长,充其量也就是个把时辰,但夫妻俩醒过来的时候,身体暖烘烘的,感觉精神恢复了一些。头发已经干透了,香桃与春绘小心地替他们重新把头发梳好,穿上了鞋袜,再扶着他们起身,把外套给穿上。
谢慕林坐到妆台前洗了把脸,重新上妆。香桃一边把翟冠给她戴上,一边小声念叨:“郡王妃的簪子少了一个,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这是方才郡王夫妻俩睡下之后,她清点首饰的时候,才发现的。
春绘也说:“是个镶着红宝石的簪子,与这几根是一套六支的。”她拿了根簪子给谢慕林细瞧。
那是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大约有十来公分长,实打实的金身,簪头镶着颗桂圆大小没经过切割的红宝石,红宝石周围又镶了一圈米珠。非常简单又华丽的款式,也很常见。谢慕林嫁进燕王府后,燕王妃曾命王府匠作的人给她打了两套。进京后,太后又赏了两套,再加上从谢家陪嫁来的一套,她手里有不少了。这是一种功能簪,主要用来固定翟冠。类似的簪子,谢慕林有四五套,每套由四支到十二支不等。通常她习惯一次用同色系的簪子,这一套红宝的有六支,她在太庙期间,只觉得头冠沉重,什么时候掉了一支,还真是无知无觉。
她皱了皱眉。这簪子也值不少钱呢,那么大一块红宝石,丢了多可惜。
于是她便对香桃道:“一会儿叫人去我坐到太庙去的马车上瞧瞧,看是不是掉在里头了。要是没有,就得打发人去太庙问一声。如果那边的人捡到了,就好声好气送些谢银,把簪子要回来。”她进宫坐的是正式的郡王妃座驾,跟去太庙时坐的不是同一辆车。
香桃应了,春绘又道:“郡王妃不必担心,即便有人捡到了咱们的簪子,也不会私吞的。这样的首饰,不是有品级的人,谁敢往头上戴?这簪子上还有燕王府的名号呢!谁敢私藏了去?”
谢慕林担心的不是这个,只是觉得,要是丢了这么值钱的簪子,太过可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