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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小白

 

陈杨眉心微蹙,那晚见面后,余迟很少打电话给他,同住一个小区,也没偶遇他,这样下去,疏远在所难免。

他想过余迟不会一直等他,说不定哪天就提分手,或像现在冷处理,不再见他,不发信息,给他思考时间。

他脑中像在拉锯战,一方说喜欢不用在意性别问题,一方说不能跟嫌恶的性别捆绑,何况他还骗你。于是想这事就变成一场车祸现场,怎么理都乱。

眼看余迟还没结束通话,陈杨下车,余迟回头看他,两人视线相交,陈杨靠在车门边。

……没能走。

余迟说:“嗯,没问题,我知道那地方。”

挂了电话,陈杨说他:“你最近比我还忙。”

“这几天事情较多,我有时在单位加班。”

这么面对面站着,借着路灯投来的光线,陈杨发现余迟不太一样,他把头发剪短了,露出额头跟耳朵,这种发型挺容易丧,但他驾驭住了,清爽又精神。

但……

陈杨恍然想起,余迟心情不好时会剪发,有时陈杨看他头发长度就知心情,越差越短。

他最近心情差啊。

这长度都赶得上寸头了,可惜还是很帅。[br]

“你看什么?”

“看看不行?”

他耿直的口气不知让余迟想到什么笑了。

陈杨有点失神。

住一起时,余迟回来晚,每天仍能见面,不会有分开的感觉,不住一起又不见面,陈杨心里怅然。他花好几天接受他的离开,偶尔空闲了想起他,晚上就睡不着,每当陷入这种难以解脱的情绪,他就试着放过自己,挑一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去做。

陈杨说:“我周末休息,我们去看画展如何?”不等他回答,他又补充,“是西班牙画家达利的展览,机会难得。”

余迟沉默,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一是想到工作忙得联系少,二是他难得再次邀约,但他明天确实有别的安排。

好一会儿,余迟才跟陈杨说:“我明天出差,等我回来去好吗?”

“明天最后一天。”

余迟没说话。

陈杨不悦,好像每次约他,他都被拒绝。

“出差重要吗?”

余迟看着他,见他说完这句脸色不好,再次说道:“抱歉,下周你有时间,去哪我都行。”

他态度真诚,不像故意找借口,陈杨气消了一些:“你去哪出差?”

“平古镇。”

“离临江不远?”

“嗯,不远。”

陈杨平静地与他对视几秒:“我跟你去。”

余迟瞬间露出惊诧的神色,以为他开玩笑,但他显然很认真。[br]

翌日八点,陈杨拎着宠物笼走出单元楼,小白突然冲着一个方向叫,陈杨转头望去,看到余迟立在不远处。

陈杨走到他面前,说:“你什么时候到的?”

他穿着杏色衬衫,黑色长裤,肩线到腰被勾勒得非常漂亮。余迟多看了他会儿,才说:“五分钟前,你很准时。”随后摸摸小白爪子,“要把它送去哪?”

“宠物店,那家店在附近,开车过去很快。”

“顺便吃个早点。”

“好啊。”

谈话间,两人走向停车坪,陈杨说:“我昨天加过油,开我的车吧,路况差也不怕。”

“好。”

陈杨拉开后门,把背包跟宠物笼放后座。

从b市到平古镇开车需要六小时,留当地两天再去临江,顺利的话,周一下午回来。陈杨带的行李少,余迟也是,一个双肩包解决。

他们先到宠物店把小白寄放,又去吃早点,附近店面少,两人在麦当当吃过早饭。

余迟发动车子。

路途远,余迟调出导航地图,输入地址。

陈杨看他熟练的操作,感觉他开过这辆车,一点没有生疏。

导航语音响起,余迟掉头,驶出小路,汇入主流街道。周六九点,出行车辆多,市区路段堵车,走走停停。

车内空间密闭,他开了音响跟冷气,快乐鸭举着风车转起来。

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陈杨侧头看窗外,在想余迟何时开过他的车,可他无论怎么想,记忆深处都是空白。这种感觉很容易让人抓狂,明明找到一丝线索,转瞬又消失无踪。

前几天状况最糟时,他甚至想忆起更多,想知道发现余迟是alpha后,他如何处理。

可他想不起来。

现造成他难受的人在旁边,如无数气泡般沸腾的焦虑反而平息,好似那些负面的让人想起来就崩溃的事到达强弩之末,不再影响他。

手机响起,陈杨收回思绪,转过头,是余迟搁档把旁的手机响,一声又一声,余迟搭着方向盘没有接的意思。

“你手机在响。”陈杨提醒他。

“到了再说。”余迟补了句,“同事信息。”

陈杨偏头看他,恰好对上余迟的视线,他又避开,低声道:“你同事知道你出差吗?”

“有的不知道。”余迟说,“这是近期接的项目,目前在前期阶段。”

“这次是哪方面?”

“胰腺类。”余迟说,“我们在水贝类中提取到天然碳水化合物能发挥抗菌作用,我听闻平古镇有片海域有那类贝类,便想过去寻找。”

陈杨闻言,几乎能想到余迟经常加班的画面,余迟手上有探测仪项目,之前偶尔加班,现在多了胰腺类,昨晚回来晚,今早又出差。

想想都累。

陈杨说:“到服务站换我开吧,你休息下。”

他语气严厉,不容反驳,余迟直视前方道路,当陈杨不想让他疲劳驾驶,所以同意了。[br]

须臾,余迟说:“我上次给你的药吃完了?”

“嗯,吃完了。”

“头还会痛吗?”

“不痛,”陈杨下意识摸摸后脑勺,“肿包也消了,这种情况痊愈了吧。”只偶尔失眠,除此之外没其他问题。

余迟道:“具体愈合情况,改天有时间到医院做个脑部ct,如果没问题就不用再吃药。”

“医院啊……”

“我陪你去。”

陈杨说:“我都好了,还得去医院拍片?”

“拍个片放心。”余迟说,“万一发现其他问题,对症下药好得快。”

听着不像恢复不好,拍个片就要开瓢。

陈杨没再说话。

出了市区,城郊公路修得宽敞,车子跑起来,路两边景色逐渐单调,陈杨没觉得无趣,还是看着窗外的景色。

到岔路口时,余迟放慢车速,陈杨正疑惑,见右边道路标识牌上写着临江高速入口。

余迟看了导航说:“新修了路,去临江走高速比从平古镇近。”

陈杨道:“方便没用,周六工厂休息。”

余迟愣了下。

“即便上班,我也不去,我周末休息。”

“这么讲究。”

“又不给我钱。”

他说得坦然,一点不像富二代,倒像被资本剥削的打工人,让他周末主动加班不可能。

余迟微微笑了。

陈杨要去临江一家饮品代工厂,这是代理瑞鸿运动饮的工厂。饮料业的变化日新月异,其包装和产品概念是卖点,陈杨负责包装跟推广,更要了解产品,其次项目复杂,无论瑞鸿把前景描述得再美好,承诺得多可靠,都不如亲眼看到的更真实。

陈杨计划下周三去,周五回来,昨晚知道余迟要去平古镇,他便改变计划跟他出差。[br]

两个人跑长途,中途能换着开车,互相休息下,偶尔聊会儿,不觉时间慢,终点漫长。

到高速站服务区,陈杨下车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碰到余迟。

他跟货车司机在商店门口聊天,陈杨没过去,在原地等了会儿。

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陈杨此刻才打量余迟,感觉瘦了一点,他穿白衬衣,下摆扎在裤腰,显得腰窄腿长十分挺括,头发还是太短,但优越的五官跟高鼻梁,让他连侧颜都绝。

司机递烟给余迟,两人抽烟聊着什么。

余迟瞥见他,陈杨像偷窥被逮到一般,避开视线,发现后懊悔,感觉自己避得刻意,回头又怪,他低头看地。

天热得发狂,地面像着了火,他站在屋檐下,用脚尖踢石子,装作漫不经心地等他。

没多久,他看到余迟的黑色裤脚,离得越来越近,浅淡酒香飘散,他抬头,对上余迟的视线,心猛地一跳。

余迟站在陈杨面前:“里面有休息间,没几个人,要休息会吗?”

“不了。”陈杨再次把视线落于别处,看着天空,“我们出发吧。”

回到车上,陈杨开车,正要打开导航,余迟说:“前面有路段施工,不用跟导航走。”

“啊?怎么办?”

“刚才的司机说出高速,右转,走鲁甸路。”余迟打开手机查公路地图,边跟陈杨说。

陈杨依言行驶。

到匝口看到前方车辆都在驶离高速路,陈杨跟车出去,进入鲁甸路,跑了两小时,休息了十分钟,又沿高速行驶一小时,终于赶在五点前,进入平古镇。

平古镇四面环山,进了县城,陈杨发现这里的房子是依山而建的楼房,最高三层,年代久远,从远处望去,层层叠叠,繁而不乱,好似一艘船,无法前行。

天气很热。

陈杨有点饿了,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他只在麦当当吃了汉堡。

余迟应该也是,说:“先吃饭吧,我知道这地方有家店味道好。”

余迟来平古镇出差过,对这地方比较熟。

陈杨调出车载导航,余迟看他指尖滑动着把地址输入,随后跟导航把车开到一条街。

太破败了。

陈杨把车停超市门口,推门下车。他看着周围各种小餐馆跟小发廊,抬头是蜘蛛网似的电线,还有挂了好久没收的t恤短裤破袜子、干扁地贴在墙角,像被主人丢弃一般,这里一楼商铺,楼上招待所。

见陈杨站在原地,微皱着眉,脸上只差写着“这地怎么吃饭”。

余迟才想起这少爷没来过这类地方,小县城贫穷封闭,跟城市无法比,这里餐厅少,只有当地风味的小餐馆。

余迟看他迈不出脚,说:“你等我,我去买饭,我们打包带走。”

“不要。”陈杨首先想到要独自呆着等他,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被路人打量,与之相比跟余迟去餐馆吃饭都不算什么,“我跟你去。”

两人走进餐馆。

店面宽敞,装潢简陋,吃饭人多,嘈杂、混合几个男人大嗓门地聊天,陈杨只觉吵,下意识退到门边,一副受不住就去外面等的样子。

老板娘是个beta,一见余迟就招呼,“好久不见,先生。”看清他身后的陈杨,低声说,“真俊啊,先生交男友了。”

余迟愣了一下,戳门边的陈杨挨近他,似乎想听他俩说什么。

老板娘当默认了。

“快坐,我们这地方偏远,开车来太辛苦了,喝杯凉茶歇歇。”老板娘擦桌倒茶,看陈杨不乐意在这吃饭,把菜单递给他,“菜单上没有想吃的跟阿姨说,要吃什么,我都能试着做。”

“好。”老板娘这么热情,陈杨无法抗拒,低头在菜单上勾画。

老板娘问余迟:“先生这次进山吗?”

余迟把目光从陈杨身上移开:“进,明早出发,麻烦您安排车子。”

“行,没问题。”老板娘更高兴了,“我让小枫带路,一会跟他说。”

车子?小枫?谁?陈杨正在思索这些问题。

一道高亮的男声劈开空气从厨房传来。

“妈,鱼能煮了。”

“放着,我马上过来。”老板娘道,又跟余迟说,“我先去炒菜。”

“好,您先忙。”

陈杨把菜单给余迟,他只点了凉粉,余迟加了酸笋鱼跟红薯糕,他把菜单给小工。[br]

没多久,一位年轻男人端菜从厨房出来。

是个oga。

陈杨斜对面那桌男人都盯着他,三人眼神犀利,黑壮魁梧,估计是alpha,被突然出现的oga吸引目光。

余迟在回信息。

陈杨看着oga走过来,把菜放桌上。

“请用。”是刚才那个高亮的男声。

余迟抬头,oga露出灿烂笑容:“迟哥。”

余迟默了一下,似乎不认识对方:“你是?”

“小枫啊,我是吕小枫。”oga着急地说,“两年前,我们见过,你还住在我家。”

余迟恍然:“你长这么大了,变化真多。”

你长大了,像极对待小孩的态度,oga一脸正色:“我十九了。”

oga十八岁成年,拥有法定最低的结婚年龄,在小县城他这年龄段的oga大都结婚了,吕小枫就认为自己不再是小孩,且不能被余迟当做小孩。

oga主动对余迟说:“迟哥,你这次待几天?我们楼上空着一间,你可以住在这里。”

余迟正要回答。

陈杨转过脸问oga:“楼上是?”

oga说:“我们家招待所,特别舒适。”

陈杨怔了下,回头看余迟,余迟揶揄地看他,陈杨敛回视线,就听余迟缓慢说:“上次跟同事来,我们住在这。”

陈杨怔了下,回头看余迟,余迟揶揄地看他,陈杨敛回视线,就听余迟缓慢说:“上次跟同事来,我们住在这。”

陈杨再次抬头,直接地问:“这次要吗?”

“你想吗?”

“我都行。”

陈杨又问oga,“车能停进去吗?”

“哪辆?”

陈杨指了车。

oga探头去看,说:“这么大……”街道狭窄,陈杨那辆车几乎把道路占了,而后面招待所没这么大空地能停。

“我们去别的……”

陈杨话未完,老板娘在厨房喊小枫端菜。

小枫只得暂别余迟,回厨房帮忙,不过进进出出间,他注意力都在余迟那一桌,其他客人也会看他们,主要两人很扎眼,还般配。

陈杨外貌、谈吐、气质都无可挑剔,唯一致命缺陷是beta,大部分alpha选择跟oga结婚生子,beta生育低,没有信息素,对alpha吸引力不大。

余迟是顶尖alpha,婚恋对象是oga,上次余迟来平古镇考察,他同事向小枫透露这一个信息,他为此暗自欢喜了很久。

同事说,平古镇资源丰富,他们会再来。

小枫等来了。

余迟像上次一样,不是独自前来,他带着同伴,他以为是同事,可细看陈杨觉得不像。

两人坐着吃饭,偶尔闲聊,认识的样子,又在认识里多了一丝别的东西,不太好判断。[br]

小枫端着红薯糕过去,放在余迟跟青年面前,见余迟吃着凉粉,陈杨在挑鱼刺,看到他来了,陈杨说:“你们家的酸笋鱼很好吃,我从没吃过这种口味的。”

小枫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家招牌菜。”

陈杨说:“其他地有分店吗?我觉得做成加盟店有很大发展空间。”

“啊?”小枫懵懂。

“或者在本地进行直营连锁,到了稳定阶段就采取区域加盟。”

“……”小枫茫然。

余迟咳了声,把红薯糕推到陈杨面前,“尝尝这个,味道很好。”

小枫走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刚才没听懂陈杨说的什么加盟店,发展空间,但余迟懂,制止陈杨跟他说,是知道他不明白。[br]

饭后,陈杨到隔壁超市买东西,余迟在餐馆外跟小枫商量明天行程。陈杨过来时,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牙刷毛巾等洗漱用品。

……娇气。

小枫认为哪怕招待所都备洗浴用品,没必要花钱买,既然买,可能是嫌备的东西不好,他跟余迟真不一样。

余迟说:“小枫,你知道附近有酒店吗?”

吕小枫惊讶,他跟余迟商量好明早出发时间,按以往余迟住附近招待所,方便明早跟他碰头,但这次多了陈杨,他不再随便将就,还问周围是否有酒店。

小枫说:“有一家月牙湾,你们直行左转,开一段路就能看到。”

“好,多谢。”

十五分钟后,陈杨把车开到月牙湾,说是酒店,只比招待所好一点,但环境好些,三层楼翻新过,院里还有停车场,陈杨停好车。

余迟拿包出来等陈杨下车,两人走进去。

大堂小,进门几步到前台,前台是个黑瘦beta,刚听到汽车引擎声就探身往外瞅,一看到捷豹被酷一脸,再见两人就露出惊诧神色。

“请问有事吗?”他客气地用到请,主要这两人,一看不是本地人,亦不像会在小县城待的,估计问路吧。

“有房间吗?”陈杨问。

前台愣了下,下意识道:“我们酒店有最好的豪华标间,二十四小时不断电、提供热水,还有免费接送服务。”

“断电?你们这会断电?”陈杨不由问前台。

“嗯,镇上没电网,用电靠发电机,像招待所晚上九点就熄灯。”

“挺少见。”陈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年头外面的世界发达到吃营养剂就能活下去,但有些地方贫苦落后,电都没有,前台说:“你们哪里来的?”

“b市。”

“大都市啊。”

前台露出向往的神色,说:“我带你们去看房间吧,就在三楼。”

陈杨有些拿不定主意,侧过脸望向余迟,余迟低声说:“看吧。”

两人跟着前台去看了房间,还行,整洁干净,没奇怪的味道。

陈杨拉开窗帘,外面是小楼房,窗台放着一排多肉,余光扫到窗沿下有个巢穴,陈杨问前台:“这是鸟窝吗?”

前台看去,神态自然地说:“这是蜂窝。”

“马蜂窝。”

余迟走过来说。

陈杨一怔,像被吓到了,前台马上说:“这是吉利象征,咱这片屋檐下都有,只要不开纱窗或招惹它们都无事。”

的确,余迟不觉得这是问题,但转脸看去,陈杨脸色不太好,他委婉地问前台:“你这里还有别的房间吗?”

前台知道这是个少爷,八成马蜂都没见过,道:“有啊,但没这间大,采光也一般,我带你去看看,就在隔壁。”

陈杨去看了眼,都没进去就打消念头。

回来时余迟在打电话,“嗯,我们到酒店了,可以停车,是吗?”

陈杨稍微凑近,又离着两步距离,听到跟余迟通话的是吕小枫。

吕小枫:“我住的这边有跟酒店条件相似的旅馆,你们把车停酒店,可以过来这边住。”

余迟:“嗯,我明白了,需要我联系你。”

挂了电话,余迟看着面前的陈杨,还没开口,陈杨说:“住这吧。”

“要吗?”

“将就两天。”

陈杨坐沙发上说:“这里酒店都少吧。”

余迟没有否认。

陈杨懒得再找,这里偏僻,周边除了这家酒店可能再无其他,要不没有马蜂窝,又无法停车,在条件有限的地方不能既要又要还要。[br]

“决定入住吗?”前台问陈杨,直觉他跟余迟两人中,看着好亲近的陈杨反而难搞,见对方点头,他拿出收据开单并跟他们要身份证。

陈杨证件放车上,余迟从裤兜掏出钱夹,抽出身份证递给前台。

“啊,谢谢。”前台接过,一看对余迟投以崇拜,他是顶尖beta。

一般人身份证白色,顶尖alpha、beta、oga身份证银色,他们不用办护照,凭身份证就能自由出入各国。

前台登记信息时,陈杨直起身,眼睛盯着身份证上性别那一栏。

……beta。

陈杨疑窦顿生。

前台走后,余迟弯腰拿茶几上的身份证。

“我能看看吗?”

“可以。”余迟把身份证递给陈杨。

陈杨接过,眼睛在第二性别停留片刻,抬头说:“为什么是beta?”

余迟与他视线相交,看他片刻,发现他什么都没想起才说。

“你看办证日期。”[br]

陈杨翻过身份证,看到办证日期一愣。身份证是余迟十七岁办的,意味着他那时……

“我是beta,”余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在十八岁以前都是。”

“……”陈杨瞬间说不出话,非常意外。

一般分化期通常在十岁左右,最早不超过六岁,最晚十八岁,余迟属于特殊情况,从beta分化为alpha,顶尖beta中有这种情况。

陈杨想起这方面信息,看向余迟,沉默后说:“你父母很高兴吧。”

余迟长睫微垂,神色未变,不过眼底浮起很淡笑意,在陈杨还没察觉时又散去,转为叹息:“你那时也这么说。”

那时……

陈杨手指捏着身份证,脑海突然闪现一个画面,是他拿着余迟身份证质问,在他们发生关系第三天,他为余迟身份证上的性别大发脾气,怒骂侦探废物。

“你调查我?”

“是啊。”

对余迟证件上beta,真实属性是alpha,陈杨气急,连调查他的事都脱口而出。

他调查余迟,余迟骗了他,但交往里为什么没对他属性有怀疑,是他看过余迟的身份信息,去相信表面事实。

余迟跟他解释,他想到的是成为顶尖alpha,他父母最高兴。[br]

现在再次看到他的身份证,陈杨心里五味杂陈,他解释不清具体什么感觉,过了会直起身问余迟:“这张身份证,你会用下去吗?”

余迟道:“明年三月到期,我会重新更换。”

陈杨伸手,把证件还给余迟,“既然要换身份证,为什么等到期?”

余迟没回避话题,说:“成年以前我用beta身份生活,我很适应,我把未来规划好了,直到出国前我因发烧进院,我当寻常发热。医生检查过,诊断为alpha分化期低烧。”

以beta属性生活十七年,身份证办了,未来规划了,一切成定局,却在某天偏离轨道,分化成alpha,为此,余迟对自己的性别总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他没抹去beta痕迹,是基于这层关系。

“如果,”余迟语调低沉,抬头看陈杨,“你知道我是alpha,还会喜欢我,甚至追求吗?”

陈杨怔住。

许久都没有说话。

气氛逐渐冻僵。

这时,余迟手机响起,是学校里的事,他拉开背包,拿出平板查看内容,一边给答复。

陈杨抹去冷汗,刚才他感觉alpha身上特有的震慑力,从余迟身上散发,瞬间让他脊背发毛,这是有抑制贴的情况,他都感受到了。

余迟目光在平板上,陈杨拿了换洗衣物,趁这个时候洗澡。[br]

余迟打完电话,都没听到水声,过去一看,见陈杨站那没动。

“怎么了?”

“前台是不是骗我,这里热水器坏了,我半天都没找到花洒开关。”

他没洗澡,是找不到开关,但开关近在咫尺,余迟:“在你面前。”

“在哪?”陈杨挺生气,还看了天花板,都没见到像开关的玩意。

余迟极力控制情绪,免得开口破防,他干脆上前操作:“在这。”

镇上热水器烧电,分冷热水管,有两个钢扳手控制开关,余迟伸手,握住左边扳手说:“这是开关。”他往左转一点,花洒流出冷水,再扳右边扳手,“这边热水,水温要自调。”

热水噼里啪啦浇在地上,余迟调水温离花洒近,肩膀湿一大片。

陈杨抓着他手臂,把他拉开:“你过来一点,别把衣服淋湿了。”

余迟退到他身边,把手背放花洒下试了水温,“正好,可以洗了。”

“你先吧。”陈杨看他肩膀上淋到水。

余迟看他裤脚湿了,“要不跟我一起?”

“……”

“以前我洗澡的时候,你很乐意加入。”

陈杨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意外变成震惊。

“我有吗?”

“没印象?”

“没有啊。”陈杨真不知道,开始装不懂。

“你先洗吧。”

他退出卫生间。

脑海中翻腾的都是我以前那么浪吗,还乐意加入,他可是alpha,难不成他扑倒余迟了?[br]

余迟洗完出来。

陈杨正在看电视,余迟披着毛巾走来,全身只有一条黑色内裤。

倒三角身材,身上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跟美感,气质很a,属于洗完澡还在冒汗的类型,余迟擦头发时,脖子上的水珠不断滚落,延伸至腹肌往下,薄薄的棉纶布料包裹住的地方能看出很大,引人遐想。

陈杨平静了,又看到这么刺激的一幕,比上次突然开门看到的还清晰,他瞬间愤怒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没带衣服进去。”

“你能穿我的。”

“不合身。”

陈杨僵在沙发上,好似受到一千点暴击。

他不是瘦弱体型,在英国期间练过近身格斗,成年后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还被不少同性问过健身方法。

可看到余迟就知道他身材更好,这是alpha在性别上的优势,即便自己拼命练,也无法达到这种程度。

余迟从包里翻出t恤套上,陈杨已经冲到卫生间去,狠狠洗澡。

室内有空调,陈杨洗好穿着t恤长裤出来,客厅跟卧室间,是用一个装饰屏风隔开,卧室空间尚可,放着两张双人床,余迟躺在靠窗边大床上刷着平板。

窗外天色黑浓。

陈杨喝了杯水,坐床边用毛巾擦头发,问余迟:“你在看什么?”

余迟翻转平板,给他看屏幕上的内容。

两张床距离近,只隔着床头柜,陈杨探过身就看到屏幕上内容,是植物细胞学,他顿时兴趣缺缺,坐回床上。

陈杨看了眼窗外,说:“它们会飞进来吗?”

余迟视线在屏幕上,听陈杨这么问,知道他指外面的马蜂,他转过脸看他,眼神变得有些玩味,过了几秒说:“怕?过来跟我睡。”

“我不怕,”陈杨差点奓毛,“我就问问。”

余迟没说话。

陈杨钻进被窝,转头就能看到余迟,原以为会不自在,始终性别不同,其实也还好。

“你要看多久?”

“半小时吧。”

余迟瞥了眼陈杨,陈杨躺在床上,毫无防备,余迟迅速转开视线,“你困了,先睡吧。”

他把灯关了,只开着壁灯,橘黄色光线笼罩在床头,熏人欲睡。

陈杨闭上眼,准备酝酿睡意,他近来睡眠不好,如果睡不着翻来覆去会影响余迟,余迟明天还要早起去山上,他睁开眼,翻身问余迟:“你明早几点出发?”

“八点半。”

“独自去吗?”

“小枫引路。”

小枫是那个oga,精巧秀丽,就是黑了一点,陈杨说:“你们要去多久?”

“爬山需要时间,大概到下午六七点回来。”

“这么久!”

“我争取早回。”

陈杨望着房顶,思绪纷乱,他不想独自留这,更别提那么久,他要怎么打发无聊时间。

“我跟你去吧。”

“这不好玩,陈杨。”余迟放下平板,转头看他,神色变得很严肃,“你在酒店等我。”

陈杨说:“我不想待这,外面还有马蜂窝。”

“你不是不怕。”

“你在我就不怕。”

余迟一下心软,好言相劝道:“会很辛苦。”

“小枫都能吃得苦中苦,我怎么不行。”

怎么扯到小枫了。

“我要去。”

然后他就睡了。

陈杨以为睡不着,但白天专注开车消耗不少体力,闭眼没多久,他就在清淡酒香飘散的室内,慢慢睡着了。

室内安静,余迟看向陈杨,他背对自己,侧身蜷薄被里,t恤后领微松,露出脖颈,那段线条说不出的迷人。

余迟看了会儿,才关掉壁灯,躺回床上。[br]

翌日,吕小枫贴好隔离贴,坐在路边等余迟,离约定时间还有20分钟,他已第n次怀揣期待张望路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等情郎。

八点半,还没来。

吕小枫掏出手机,他用的手机是十年前的智能机,屏幕小,软件少,流量费高,他舍不得用流量,平时跟人联系打电话,很少微信。

他打开电话,第一个通话记录是余迟,一看到他的号码,拨通两秒,心跳就加速,再等等吧,说不定快来了。

吕小枫挂断电话。

须臾,一辆白色汽车在街对面停下,这地方车少,吕小枫望去,见后车门推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下车。

吕小枫从地上蹦起来,大声喊他:“迟哥。”

余迟抬头看到吕小枫,他淡淡笑了,弯身钻进车里去拿包,吕小枫开心地等他,接着,另一边车门打开,一个戴着帽子的青年下车。

是那少爷。

他也跟来了!?

余迟跟司机道谢,酒店司机说:“客气啥,这么一点路,你们回来联系我,到时接你们。”

白色汽车远去。

三人去吃早点,余迟跟吕小枫说,陈杨跟去上山,吕小枫郁闷。

早点豆浆油条,三人伸手夹油条,肤色都三种,偏白、冷白、黑、吕小枫觉得自己乱入。

陈杨喜欢油条,吃了几根,吕小枫同样喜欢,闲聊间吕小枫接到菜农电话:“到了啊,你把菜放后门,阿妈在。”

挂掉电话,余光瞥见陈杨看他的几百块手机,吕小枫立即收起。

吃饱喝足就飙汗。

店里没有空调,风扇吹得风都热,吕小枫抬手擦一把汗,陈杨掏出湿巾问:“要纸巾吗?”

吕小枫摇头。

余迟亦不用。

陈杨才抽出湿巾擦自己脸上的汗。

吕小枫心想事多,擦汗还浪费一张湿巾。

他真能跟进山?!

吕小枫把车开来,陈杨看到所谓车是电动三轮,后斗罩着深绿色防水油布,像拉菜车似的,他跟余迟却要坐后斗里,他震惊了。

余迟长腿一跨,上车,坐在斗里座位上。

座位不过是在斗的两侧安置两排长椅。

陈杨认为那都不能叫长椅,只能说长凳。只余迟镇定坐那,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乍看完全不觉得车有问题。

归根结底,是余迟的风度跟气势让他独特,哪怕坐三轮车里都有魅力,而不是一个实地探察的乡镇企业家。

“还要吗?”

余迟看着他。

他知道他会犹豫,陈杨心口突然冒火,他长腿一跨跨上去,转身坐到余迟对面,要去。

余迟唇角微挑,抬手掀开油布一角,对前座的吕小枫说:“走吧。”

三轮车哐当哐当跑起来,陈杨脸上顿时又露出难以描述的表情。

陆匀下了飞机,打电话给陈杨,电话“嘟”了几声才被陈杨接起。

“喂,陆匀。”

“我刚从英国回来,晚上有空吗?出来聚。”

“你回……哪……”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喂?陈杨。”

陈杨背着包,踩着枯枝前行,信号很差,主要原因是周围高山阻挡信号基站发出的手机信号,通话就卡顿,那卡顿的几秒,听筒里传来尖锐的滋滋滋怪声。

“喂,陈杨??”

“我……山……”

无论说什么,传到陆匀耳中都不成句,陈杨挂断电话,发微信。

我在平古镇爬山。

陈杨目前处在深山老林,往下看去,山路窄得像一根羊肠,盘盘曲曲,汽车根本进不来,哐当车凭体型强占上风,在山间小路跑。

抵达目的地。

艳阳高照,陈杨头晕地站在山脚入口,一看巍峨陡峭的大山,再听余迟说要爬上去,陈杨有瞬间真的想放弃。

吕小枫背着箩筐,笑容灿烂地对余迟说:“迟哥,咱出发吧。”

陈杨:“你也要去?”

“引路,顺便摘槐花做饼,不然都枯萎了。”

槐花?还做饼?引路余迟说过,但陈杨没想到要爬这么高的山。

余迟整装待发,跟陈杨说:“天气太热了,你在山脚等我们回来。”

很热,但比他矮一截的oga都要去,他一个beta,有什么资格蹲斗里等他们回来。

“我也去。”

余迟神情有变化。

陈杨瞬间觉得刺激,如果说,告诉余迟他要来平古镇,余迟只惊诧几秒,甚至被自己知道他是alpha,他都比较沉静,但此刻他就显得意外,能让沉稳冷静的人露出无法掌控的表情,是很有成就感。

成就感持续2小时,秋老虎猛,山里都热得像大火炉,无论走哪都热,小路两边杂丛热得低头弯腰,越往上爬,蚱蜢知了多得像草叶,在树丛中震天响。

陆匀打来电话,陈杨听不清他说什么。

心情很不好。

余迟走在前面,神色清淡,步伐矫健,乍一看非常潇洒有力,一点不像在炎热天气爬山,还能紧跟吕小枫。

吕小枫识路,对山里地形熟,他个不高,清瘦结实,一步步踩着陡峭山坡往上走,步子快,陈杨追不上他,离前面的余迟都有三步。

太热了。

他觉得自己犹如边走边融化的雪糕。

到半山腰。

余迟停下等他。

陈杨走近,接过他递来的水杯,灌下几大口水,再擦了把成水的汗,无语地说:“我这辈子,都没流这么多汗。”

“我不觉得。”

余迟语调平淡,话里内容却十分劲爆。

“你某时汗如雨下,浑身都湿了。”

“啊?”

不会是……

陈杨来了精神,脑子里琢磨不正经的事。

余迟:“泡温泉。”

啥?!陈杨反应过来,跳过去捶他,“靠,大热天的你还逗我。”

余迟意外他误会了,再看陈杨反应就好笑,说:“你想到什么?”

“什么都没!”他想的跟余迟想的肯定不同,陈杨飞速越过他。

余迟不急不缓跟上说:“快了,过会就到。”

闻言,陈杨疲惫消退,知道终点不远,再往前走就重新有动力。[br]

等到山顶。

已过两小时,说好快到,又让他大汗淋漓爬两小时,陈杨心累。

“陈杨,你体力很好啊!”吕小枫完全没想到这少爷能爬到山顶。

陈杨:“当然。”

吕小枫去找水,他一走陈杨没了斗志,他大病初愈早爬得想死了,全凭不服输来撑。[br]

找到水源,吕小枫回来,看到惊人一幕,陈杨屈起手指弹余迟手背,余迟没躲,还轻笑。

“找到水了?”余迟第一时间发现吕小枫。

“是的。”

他信息素在扩散,吕小枫立原地,怯怯地看着余迟,不敢过去。

“去洗把脸。”余迟擦去汗,让陈杨去。

陈杨走两步,没见余迟跟来,转头望去,余迟说:“我过会儿去。”

陈杨疑惑,突然扫到吕小枫,恍然明白。

泉水在树林间,吕小枫带着陈杨走了一段路,拨开树叶杂草,是一处奇峰竖立与湖泊交织的壮丽景观,湖水是周围山脉汇聚而成,清澈见底,周边森林环绕,很像世外桃源。

吕小枫蹲在岸边,双手掬起水往嘴里送。

陈杨有样学样,喝了一口,清甜,像夏日里外婆家的冰镇凉水。

“好甜。”

吕小枫没理他。

他脑子里在想刚才的一幕,总觉得怪异,在他印象中,余迟是个强大、自律、冷静到克制的顶尖alpha,高高在上的地位让他显得与世脱俗。他情绪稳,连笑容都清淡,别人都不敢对他开玩笑,但他刚才顶着那张冷静的脸跟陈杨谈笑,让人难忘。

陈杨是beta啊。

吕小枫瞄向陈杨,陈杨正把手臂泡到水里,他肤色冷白,爬几小时山,从脸到脖子湿漉漉的,还浮着一层桃粉,乍一看简直情色。

天空蔚蓝,耳边是蝉鸣跟泉水潺潺,清凉的风持续吹来,夹杂着一丝枫叶香在空气里。

陈杨用毛巾擦脸,吕小枫注意到他手臂被晒伤,从t恤袖口露出的部分红一片,还有那双手,过分优美,一看就没干过什么粗活。

他用毛巾擦胳膊,吕小枫心里啧,温室娇花,不知风雨,这要下地干活,还不晒秃。陈杨微侧过头,视线一对上,oga突然拘谨,低头捧水泼脖子上。[br]

过了会儿,余光扫到陈杨细长的手,接着是他掌心里漂亮的糖。

“用这个吧。”

“我不吃糖。”

“是压缩毛巾,泡过水能变成毛巾。”

oga好奇地接过,撕开包装,放水中,小方块吸水膨胀,展开真是块毛巾,oga惊喜道:“这东西神奇。”

毛巾洁白柔软,oga擦去脖子上水珠,揭去早被浸湿的隔离贴,他掏出新的,撕开包装时,望向陈杨。

“你能闻到吗?”

陈杨顿了下颔首。

oga运动后体温升高,信息素溢出,陈杨闻到一丝枫叶香,从刚才就持续从吕小枫身上飘散,不觉影响。换alpha就闻到香甜的信息素,他们会被信息素诱惑,有的可能还会发情,但beta闻到的浅淡,只觉恰似香水。

并不被吸引。

余迟会吗?他没有跟来喝水,是顾忌吕小枫的性别,怕被他的信息素影响吗?在知道他真实的第二性别,现在又遇到oga,陈杨不自觉思考这个问题。[br]

陈杨收拾东西起身时,被吕小枫叫住,“陈杨,你的驱虫贴掉了。”

吕小枫捡起地上的圆贴,装陈杨包里,陈杨说:“这东西有用吗?”

吕小枫说:“有!山里蚊虫多杂,咱上来都没被蚊虫咬过吧。”

陈杨没说话。

“这东西在镇上不好买,我以为只有迟哥跟我上山,没多带。”

而余迟让给陈杨,进山前贴陈杨包上说。

“他没进过山。”

吕小枫表面无恙,一路不高兴,专挑难走路段,以为陈杨走不动,半途放弃,哪知跟到山顶,还没晕倒。上次跟余迟来的beta,人高马大,说爬山算什么,中途中暑,惨一批,陈杨怎么看都不如那人,谁想到他无事。

两人原路返回。

余迟换了抑制贴,坐树下乘凉,微风徐徐,古树参天,他神色沉静地看天空,好似融入苍翠间,风雅有度。

陈杨走过去,把毛巾递给他,余迟起身接过,目光落在他身上。

陈杨心跳有些快。

“好点没?”余迟用毛巾擦脸,陈杨见他手臂上有几处红包,在偏白皮肤上格外显眼,估计爬山时被蚊虫叮咬。

陈杨说:“我好多了,你知道吗?吕小枫带我去的地方有一大片湖泊,太不可思议了,山顶有这种奇观。水也好甜,我带了给你。”

他把水杯给余迟。

余迟听陈杨叨叨,边喝水,没有露出一丝不耐,只吕小枫受不了,认为陈杨像来玩,他跟余迟说:“迟哥,我看水底没有鱼,不知是否有你要找的贝类。”

“去看看。”余迟不见意外,喝完水说。

三人到湖边。

余迟跃过一块岩石,蹲在岸边,从包里掏出仪器,测试水质。

“有什么发现?”陈杨跟来,一脸求知欲。

连接仪器的屏幕手机这么大,没有品牌商标,应该是国有用品。

仪器小巧,乍看似金属手电,一进水中,悬浮水面,短暂须臾间,屏幕闪现一连串数据符号,陈杨分辨出是化学公式,不懂意思,吕小枫就直接看不懂。

余迟把仪器从水中捞出,看了会屏幕上的数据才说:“火山湖泊。”

“没鱼啊。”陈杨看着湖泊,倍感失望。

吕小枫不明缘由:“跟火山湖有关吗?”

“一般情况下,火山湖位于山顶,这里地势较高,外界水源很难汇入,就没有水生物了。”

这少爷知道?相比是否有鱼,吕小枫惊讶于陈杨知道这些内容。

陈杨是富二代,学历没余迟高,好歹是个知识分子,留学期间凭实力获取本科,后面接近余迟读半年科学杂志,了解一些信息。但他知道的是理论知识,不像余迟全面透彻。

余迟说:“不一定没有,水往低处走,大湖泊会有支流向下游流,大部分鱼具有溯游天性,它们会逆水流向上游,并在那里产卵。”说完,转头问吕小枫,“这座山有别的溪流吗?”

吕小枫神色犹疑,如果大湖泊没有余迟要的东西,溪流更难。但他不想让余迟徒劳无获,像上次连翻两座山才察觉寻的东西可能在山腰,又折返回去。

余迟是生物学家,不像他自小在山野间长大,对地形熟,但余迟以科研角度分析地形跟周边生物,能做出准确判定,甚至远胜于他。

所以,现在余迟要去找溪流,吕小枫也不像上次一样质疑,他背上筐,挥起镰刀劈开前方杂丛,让余迟跟上。[br]

溪水离湖泊不远,只小路崎岖杂丛众多,为方便行走,余迟抽出腰间军刀,砍掉杂枝。

吕小枫轻松不少。

至于陈杨,一路跟在余迟身后,什么忙都帮不上,连看到挂在树上的毛毛虫都吓一跳。

吕小枫:“你看它绿油油的,大眼睛,头上还长着天线,多可爱。”

余迟:“是啊。”

陈杨:“……”

你们误解可爱!

山里虫子营养好,大的十几厘米长,他们说可爱的毛虫手指那么粗,余迟研究后说它不咬人,不是毛虫,陈杨也不愿多看,推着余迟的背包说:“我们快走吧,别耽搁找溪水啊。”

三人又走片刻,陈杨听到潺潺水声,吕小枫说快到了,而后猫腰钻过山洞,眼一亮。

“是这。”

余迟跟陈杨走出山洞,陈杨哇了一声。

清澈见底的小溪,从蜿蜒的陡峭间顺流直下,走近发现小溪真小,一条腿就能跨过。

三人喝了溪水。

溪的两边,葱翠成荫,远处有棵老树,一串串白如玉的小花缀满枝桠,风过无痕,却吹来若有似无的清香。

“那是什么树?”陈杨擦了汗,指着花树。

这都没见过……

吕小枫暗想,陈杨真是少爷,不食烟火。

余迟说:“槐花树。”

“它的花真好看。”陈杨转头问吕小枫,“你说要摘槐花做饼吧。”

吕小枫“嗯”了声就不理他,他绕到余迟身边:“迟哥,这里行吗?”

余迟尚未开口,就听陈杨兴奋地喊道:“有蝌蚪啊,余迟你快看。”

小蝌蚪全身乌黑,像一个逗号,迅速游到岩石底,吕小枫惊讶:“这片小溪有蝌蚪?”

余迟:“这片水域是活水源,水生物在大雨跟涨水时流到此处,还有捕食的鸟类落下鱼卵,时间久了有生物。”

“会有贝类吗?”陈杨蹲在岸边看着水底。

“大概有。”

余迟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同样没有商标,他倒出两粒药丸。

放入水中。

透明药丸遇水融解,水面毫无波澜。

余迟说:“诱食,大概半小时起效。”

“之后水还能喝吗?”吕小枫略显担忧。

“能,诱食无毒。”余迟再次拿出测定仪。

测定仪高度精密,犹如金属短棍,余迟按下开关,它唰地延伸、变长,余迟握在手中,它变成长约一米,通体银白的金属长棍,余迟反手插在投喂区域内。

他动作利落,手臂肩背肌肉隆起,陈杨知道那玩意极重,别看小巧,但跟铁球似的重,先前余迟放背包,他作死非要看,接过时双臂一沉,暗骂小瞧它了。

至于吕小枫,撑不过两秒,遭受暴击。

现见余迟轻易操纵仪器,双眼都是崇拜。

余迟把测定仪固定在水中,阳光下,他侧脸紧绷,显出冷峻弧度,又极为引人瞩目。

没几秒。

顶部蓝光闪烁。

余迟打开仪器,手掌大的屏幕滚动数据,这一次吕小枫跟陈杨都看不懂内容,陈杨说。

“测到什么了?”

“这片水域深度,温度,及有机物质分析。”

吕小枫懵懂。

余迟看着数据,神色微松:“这里有贝类。”

“太好了!”吕小枫欢呼,“终于找到了。”[br]

一小时后。

满载而归,吕小枫背箩叠满槐花,他走前方引路,不时砍杂草。

上山困难下山易,陈杨步伐轻快,手中拿着密封玻璃瓶,里面装着十几枚贝壳,扇形,迥旋花纹精细,当它们跟鱼群出现在测定仪周围,很难不被吸引。

陈杨把瓶子还给余迟,余迟拉开背包拉链放进去,陈杨瞥见里面甚至有药包、平板,他这背包重量堪比子弹箱。

陈杨轻装上阵,包里除水杯、布丁就是压缩毛巾,就这都在烈日下汗流浃背筋疲力竭。

陈杨眉微皱,问余迟:“刚才我就想问你,既然食饵能吸引贝类,你怎么还带测定仪?”

“你猜。”

陈杨思忖片刻,说:“如果溪水中有你找的贝类,现分析出水质内容,回去做出相似水源,就能培育贝类吧?”

余迟转头看他一眼,很淡地笑了:“嗯。”

“真棒!”

陈杨由衷说。

以前他对科研人员误解,认为他们做实验,搞研究,工作轻松。现如今c国极力挽留人才,对科研人员待遇提高至跟明星一样,如果能参与到项目研发中,社会地位更高一级。

余迟身居高位,长途跋涉来平古镇,再爬山越岭找寻需要的贝类,突然之间,他在陈杨心中的形象又变得高大。其实更早就有膜拜,他从调查到余迟资料起,就认为比不上他,甚至崇拜他,是他渊博强大,很优秀。

而他还浅薄——

“这树死了。”

“啊,好可惜。”

“树会死吗??”

他问出这类问题。

“这是兰花!”

它在蓬槁荆棘的树丛中静静地长,于无人喝彩的山野悄悄绽放。

陈杨认识兰花,是爷爷院子里种植,每次客人都会艳羡,潜移默化里他认为具有价值。

有价值的——

“挖回去养。”

他这么想时,另外两人温柔以待地说。

“自然生长。”

显得他很铜臭。

“有李子。”

“快摘它!”

“太高了。”

陈杨兴冲冲找来竹竿去敲,李子落地,他跟吕小枫捡熟的装起。

他俩捡不停,犹如拾金子的小孩,还暗自较劲谁捡得多,吕小枫说:“你口袋都装满了。”

“我还有包。”

“你吃得完吗?给俺们留点下次来摘。”

陈杨:“我不要下次,我要今天捡个够。”

余迟很少见到陈杨这么鲜活的一面,原以为他进山会不高兴,嫌脏嫌累认为不好玩,现在一看,适应得挺好。

他甚至跟吕小枫谈经商,让吕小枫雇人上山摘果子倒去城里卖。

余迟听得乐,看半天说:“走了,不早了。”

陈杨依依不舍。

他从没来过山野,对很多事都觉得新鲜。

三人吃李子,他把最红的李子分给余迟。

“很甜。”

陈杨顿觉欢快。[br]

出了山林,走到哐当车前,吕小枫突然脸煞白,盯着余迟后背。

陈杨顺着他视线望去,脸唰一下白了。

余迟背上趴着只黑蜘蛛,掌心大,肚子也大,八条黑的毛茸茸长腿让人震惊,一见就觉丑陋恶心,多看两秒骨髓里就窜起一股森寒。

吕小枫怕得要哭,又动弹不得,这是山里的毒蜘蛛,被咬不至于致命,但伤口剧痛,生不如死。所以进山贴驱虫贴,是为避免这类毒虫,他脑子飞转,想找木棍拔掉它,又怕黑蜘蛛火了狠狠跳他脸上。

但在迟哥身上……

余迟察觉异常,正要回头,那玩意动了,吕小枫瞳孔地震,险些尖叫着提醒余迟别动。

下一秒,疾风掠过,是陈杨冲去。

吕小枫简直没看清陈杨怎么抬手,眨眼间黑蜘蛛从余迟肩上飞出,那黑蜘蛛落地瞬间跳起一米高,千钧一发之际,余迟拔出军刀铮地射去,黑蜘蛛被匕首扎穿,黏稠黑血喷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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